反對法西斯主義, 歷史回顧, 理論教材, 馬克思主義理論

托洛茨基與反對法西斯主義的鬥爭

列夫.托洛茨基(Leon Trotsky)用了他生命的最後十年,努力使馬克思主義的正統方法在所有領域都得以持續。當斯大林主義者和社會民主主義人士都扭曲和濫用了馬克思主義,用以證明自己背叛工人階級運動的正當性時,托洛茨基則始終對工人面臨的所有問題提出了革命性的立場。 (按:本文原文發表於2000年3月)


國際工人階級面臨的直接危險之一是法西斯主義的興起,因此很顯然地,我們必須理解這一個新的現象。托洛茨基花了很多年設法來應對這個問題,從1922年義大利墨索里尼(Mussolini)崛起開始,再到1930年代初德國希特勒(Hitler)崛起,接著還有對法國和西班牙的事件的分析。他在該主題上的著作在今天仍然適用,值得讓下一世代工人和學生的活動家學習。

今天,許多左派人士非常隨意地使用法西斯這個詞。這個詞在對抗一般的反動派上,變成一種普遍的濫用。它被用來描述諸如奧地利極右派海德爾(Jorg Haider)為首的「奧地利自由黨」(Freiheitliche Partei Österreichs),或是義大利菲尼(Gianfranco Fini)的「國家陣線」(Alleanza Nazionale)之類的政黨,而沒有考慮到導致法西斯主義形成的歷史環境。這種方法只會導致人們降低了對法西斯主義真正含義的理解,從而導致在如何反對法西斯主義的問題犯下錯誤。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很長一段時期裡法西斯主義的危險似乎已經消退。在戰後較長的經濟上升期的基礎上,資本主義能夠自我穩定一段時間,因此,資本家可以不必採用法西斯主義的方法。資本家能夠通過進行改革來維持對社會的控制。因此,我們遇到了這樣一種情況:數十年來,西歐大部份地區都是由「民主」保守黨統治的,例如英國的保守黨,或者德國與義大利的基督教民主主義政黨,而當這些政黨失敗時,可以引入一些他們心中的「替補隊員」,例如英國的工黨或德國的社會民主黨。在像瑞典或奧地利這樣的一些國家,幾十年來,實際上是由社會民主黨執政,而幾乎沒有受到有力的挑戰。

極右翼的死灰復燃

但是,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我們看到了資產階級政黨更為極右翼變種的復興。這本身就足以證明資產階級共識政治時期已經結束的事實。資本主義再也不能承受以戰後穩定時期為基礎的改革。我們看到的是福利國家受到抨擊已有二十多年了,而工會權利也被不斷削弱。

許多人沒有意識到,1950年代和1960年代的改革時期不是資本主義的正常狀態,而只是一個例外。現在,資本主義正在恢復其更為正常,也是更殘酷的狀態。這樣一來,各階級之間的差異就會不斷增大。貧富之間的差距也正在擴大。同時,過去用以減輕社會貧困階層的苦痛​的福利保障,也被削減了。

但是,不能僅僅根據社會基層的日益貧困來解釋極端右翼政黨復活的現象。在中產階級的重要階層中,對未來的擔憂也越來越大。這些階層感覺自己正受到威脅。正是「中產階級」(馬克思主義所指的『小資產階級』)的日益不安,以及最貧窮階層(『流氓無產階級』)的被疏遠這兩者的結合,為這些極右翼政黨創造了社會性基礎。

由於對「小資產階級」和「中產階級」的使用一直存在誤解和困惑,這裡似乎有必要用一些定義性的詞語(儘管在其他地方,我們對社會中的階級關係進行了透徹的分析)。除了代表著不可調和利益的兩個對立階級——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前者只能出售自己的勞動力,後者擁有生產資料——馬克思在無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定義了一個「懸空」的階級:小資產階級。這個階級首先是包含了那些仍然擁有自己的生產資料,但在大規模生產的不斷壓力下,因此遭受自我剝削和被迫倒閉的危險的人:商店店主、工匠、中小農民。在這之外,有些人由於他們在生產、社會或國家中的地位,以及他們的既得利益,而希望維護現行制度:如律師、醫生和其他專業人員、高級公務員、高科技人員和行政人員等。

另一方面,特別是資產階級媒體使用「中產階級」一詞,以一種模糊的方式包括了所有具有一定收入水平的人。但是,要點是,這些人當中許多實際上是工人階級的一部份,並且變得越來越「無產階級化」。對於以前的「特權」白領工人來說,情況尤其如此,他們現在不斷面臨著裁員,收入減少和工作條件惡化的壓力。

儘管如奧地利自由黨的極右翼政黨根本無法積極組織社會各階層,但它們已經能夠吸引部份工人階級的選舉支持。但這並不意味著工人階級已經「資產階級化」。我們必須看到這種現象的成因,是由於勞工運動的領導無法提供任何有意義的事情。但是,由於這些極右翼政黨本質上是資產階級政黨,因此除了煽動和種族主義外,他們對這些階層所提供的東西甚至更少。

這是必須考慮的政治等式中的一個重要元素,即工人運動的領導作用,在其政治表達的意義上(工黨、社會主義政黨、社民黨和共產黨)及其工會代表制的意義上,都應被考慮。在過去的二十年中,我們看到工人階級的群眾政黨獨立地(如英國工黨)或以聯合政府的形式(如義大利的左翼民主黨,Partito Democratico della Sinistra)組成政府。所有這些政府都實行了標準的資產階級政策。他們都提出了削減福利支出。

除這點之外,讓試圖跨越所謂的「中間派」地帶的古典資產階級政黨聲名狼藉。例如,義大利的基督教民主主義的崩潰為工人組織打開了巨大的可能性。但是由於這些組織的領導只有一種觀點,即管理資本主義而不是推翻資本主義,因此,他們在削減福利支出、減少工會權利、增加稅收等事件中難辭其咎。

由於左派中沒有可靠的選擇,一些譁眾取寵的右派得以出現。在這些極端右翼政黨的宣傳中,種族主義是一個重要因素。他們利用大量移民湧入來恐嚇中產階級和流氓無產階級。這導致一部份中產階級,以及一些較貧窮的階層,甚至是傳統上投票支持改良派政黨的部份工人階級向右派移動。

海德爾的奧地利自由黨進入奧地利政府,在歐洲各地響起了警鐘。海德爾然對納粹主義表示同情。他很公然地使用種族主義的手牌。 1994年,貝盧斯科尼(Berlusconi)的「自由聯盟」(Polo della Liberta’)在選舉中獲勝,義大利也發出了類似的警鐘。那是因為貝盧斯科尼的選舉夥伴是菲尼的「國家陣線」。「國家陣線」基本上是經過改革的MSI(義大利社會運動),源於墨索里尼的舊法西斯政黨的殘餘。

法西斯主義是什麼?

這些事態發展已將「什麼是法西斯主義?」的問題提回到議程上。奧地利自由黨和義大利國家陣線是不是法西斯主義政黨?這些政黨是否代表著,沿著希特勒和墨索里尼路線的新法西斯運動的開始?勞工運動必須回答這些問題,因為這些問題決定了工人階級本身的未來。

為了清楚地回答這些問題,我們必須考察托洛茨基對法西斯主義本質的分析。從托洛茨基的著作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法西斯主義並不是用來描述所有形式的反動政權的總稱。該術語具有更科學的含義。托洛茨基清楚地區分了不同形式的反動政權。為了理解在每種特定情況下勞工運動所面臨的挑戰,這是必要的。法西斯主義的勝利只有在某些歷史情況和階級力量的特定平衡的基礎上才有可能。將暫時性的、軟弱的波拿巴主義政權誤認為法西斯主義,可能導致革命無產階級的嚴重錯誤。

托洛茨基給馬克斯.沙赫特曼(Max Shachtman)的一封信中有一個明顯的例子,寫於1932年11月15日的《什麼是法西斯主義?》。在信中,他強調了1923年至1930年西班牙的波拿巴主義者普里莫.德.里維拉(Primo de Rivera)的獨裁統治,與墨索里尼統治下的義大利法西斯獨裁統治之間的區別。 「為什麼對這樣無足輕重的細節糾纏?」有人可能會問:「他們不都是獨裁國家嗎?」

托洛茨基在信中問:

「是不是所有的反革命專政形式就是法西斯主義呢(也就是說,法西斯主義這個名稱出現前,義大利是否出現過這樣的形式)?」

「西班牙1923年到1930年的前獨裁統治者普里莫.德.里維拉就被第三國際稱作是一個法西斯獨裁者。這是正確的嗎?我們認為不是。」

「義大利法西斯主義運動是一個擁有來自軍隊的新興領袖的、大量群眾的自發運動。起初,它是一個由大資產階級的力量支配和資助的平民運動。它是從小資產階級和貧民無產階級中爆發的,而且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是爆發於無產階級群眾的;前社會主義者墨索里尼,就是從這次運動中崛起的『白手起家』的人。」

「普里莫.德.里維拉是一個貴族。他擁有一支王牌軍隊和官僚派頭十足的警衛,而且是加泰隆尼亞的首席長官。他擅長利用國家和軍隊來進行顛覆活動。西班牙和義大利的獨裁是兩種完全不同形式的獨裁,把它們區分開來是十分必要的。墨索里尼艱難地使許多舊的軍事制度服從於法西斯軍隊的需要,而這個問題對於普里莫.德.里維拉來說則不存在。」

「在德國,這一運動基本上和在義大利的情況類似。它是一個群眾運動,同時它的領袖利用了大量的社會主義的蠱惑。這是進行群眾運動的一個必要條件。」

「對於法西斯主義而言,其真正的群眾基礎是小資產階級。在義大利,它有著非常龐大的根基——城鎮小資產階級和農民。德國同樣也有著法西斯主義的龐大根基。」

但是,里維拉政權不是法西斯主義,並不意味著法西斯運動無法發展。托洛茨基在1930年11月發表的另一篇題為《西班牙革命在危急中》的文章中警告西班牙工人:「西班牙有可能重蹈義大利在1918—1919年的覆轍(騷動、罷工、總罷工、佔領工廠、得不到政治領導、運動衰落、法西斯主義興起,最後是反革命獨裁),你們不這麼認為嗎?普里莫.德.里維拉政權不是法西斯獨裁,因為它並不以小資產階級群眾的反動為其基礎。目前西班牙革命正在高漲,這是毫無疑問的,但要是無產階級先鋒黨依然像過去一樣消極無為和自相矛盾的話,就有可能導致西班牙出現真正的法西斯主義,你們不這麼認為嗎?在這種局面下,浪費時間是最大的危險。」

簡要回顧一下義大利和西班牙的歷史,就足以回答:為什麼要清楚地區分法西斯獨裁政體和里維拉類型的波拿巴獨裁是非常重要的。

義大利的工人階級本可以在1918到1920年進行一場革命。 1920年9月,工廠被佔領。社會黨迅速發展。兩年來,工會的會員人數增加了十倍。在南方,農民運動正在發展。政權在當地被奪取。但是社會黨領導層有不同的看法。他們把社會的下一個發展階段視為資產階級。他們的觀點與俄國孟什維克一樣,是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觀點。不幸的是,在義大利,沒有布爾什維克政黨領導工人奪取政權。

革命的高漲之後便是失敗。但是,引發這一運動的潛在經濟危機尚未解決。城市和農村的小資產階級受到的打擊尤其嚴重,他們正在尋找解決危機的嚴厲措施。正是在此基礎上,法西斯主義發展為一種群眾現象。這個現象也符合資產階級尋求一個「攻城錘」的需要,用它來搗碎工人階級的組織,使工人組織被碾碎和消散。正是由於法西斯主義是一種群眾現象,它才能夠逐步根除各種形式的獨立階級組織。工會的辦公室、共產黨和社會主義政黨的辦公室、合作社的總部、左派的日記,都被法西斯組織的小隊襲擊、焚毀和摧毀。墨索里尼的勝利代表了義大利工人運動遭到徹底的殲滅。從那場災難性的失敗中恢復過來之前,義大利的革命工作還要再花上二十年。

普里莫.德.里維拉政權沒有產生相同的效果。它只持續了七年。正是由於這個政權僅僅是基於國家鎮壓的力量,所以它無法紮根於社會。它的垮台代表了革命運動的開始。 1923年,西班牙工人階級沒有遭受與義大利工人階級相同的失敗,因此仍然具有在1930年代前進,並挑戰西班牙資產階級的勢力和能量。這導致了1931—37年的革命運動,這場運動要等到腥風血雨的內戰之後才被擊敗。

共產國際的斯大林主義領導人不了解法西斯主義和波拿巴主義之間的區別,因此犯了一系列錯誤。例如,在1930年,他們對義大利的看法是,這屬於即將來臨的革命熱潮之一。在此基礎上,義大利共產黨的領導層正準備將許多幹部秘密地遣送回義大利,以開始重建該黨。正是在這個問題上,義大利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一小部份人提出反對意見,並站在托洛茨基的國際左翼反對派的立場。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就革命政黨的建設而言,對一個政權類型的理解深淺具有根本的重要性。

資本主義危機

托洛茨基解釋說,法西斯主義要成為一種力量,只有在資本主義陷入嚴重危機時,在此時時它不再能夠在允許改革的基礎上進行統治進而穩定社會。法西斯主義出現在統治階級需要粉碎工人階級的組織時。但是正是由於統治階級本身太小,無法壓制工人的社會基礎,則統治階級需要動員小資產階級,而小資產階級由於資本主義本身的危機而瘋狂。小資產階級的群眾(連同流氓無產階級,甚至是工人的一些更落後的階層)因此提供了一支間諜和合作者大軍,他們出現在每條街道、每一個街區、每個工廠,用以控制和壓制工人階級。

托洛茨基解釋說,僅僅靠著使用軍事警察國家機構的力量,不可能長期壓制工人階級。因此,我們在德國和義大利看到的,是資產階級利用法西斯主義者粉碎工人運動。但是資產階級為此付出了代價,它失去了直接的政治權力,將其移交給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這樣的煽動者,而這種煽動者正是將自己植根於這種瘋狂小資產階級的基礎。

通貨膨脹、小公司和小農戶破產、專業階層、技術人員和高薪僱員中的大量失業,在社會各階層和傳統的小資產階級中引起了不滿的醞釀,而這種不滿的醞釀可以致使這些人更親近無產階級,並一同為爭取社會主義而鬥爭,反之,如果前述鬥爭失敗的話,這些因素都會被打造成一個攻城錘中,用來對付工人階級。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這些運動將民族主義和種族主義與反資本主義的口頭煽動結合在一起。這些煽動包含社會主義言論,因為它們不僅必須表現出反社會主義和反共產主義的特徵,而且還必須具有反資本主義的特徵。

但是,歷史表明了,社會的這些中間階層從未發展為獨立的力量。他們要麼站在工人階級一邊,要麼就是資產階級手中的工具。這就是為什麼所有法西斯政權最終都反對他們賴以奪取政權的那個階級。他們失去了群眾基礎,從法西斯主義政權本質上變成了純粹的波拿巴主義者。也就是說,他們純粹依靠軍事和警察機構保持執政。

正如托洛茨基指出的那樣:「但法西斯主義的執政至少是小資產階級的統治。正好相反,法西斯主義是壟斷資本最殘酷的獨裁統治。墨索里尼是對的:中產階級沒有做出獨立政策的能力。」 (摘自《什麼是國家社會主義?》1933年6月10日)。

從那時起,只有工人階級的慣性力才允許他們繼續執政。工人階級一旦從先前的失敗中恢復過來並開始伸展其筋骨,那政權就注定要失敗。中產階級再一次轉向無產階級,因此政權崩潰了。

最明顯的例子是1943年墨索里尼的滅亡。他不再能夠動員與他的政策疏遠的群眾,軍隊介入並逮捕了墨索里尼,因為他們將他視為危險,而不再是他用以壓制群眾的有力工具。多年下來,墨索里尼的政權已經從具有群眾基礎的標準法西斯專制政權,轉變為僅僅依靠國家鎮壓的波拿巴主義政權。

從這一簡短的分析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托洛茨基為何強調理解這些政權性質的重要性,因為由此可以合理的得出對政權和無產階級運動的觀點。

由此可見,社會中的社會構成,也決定了標準的法西斯政權能否上台。工業的發展改變了社會階級力量的平衡。舊式的農民生產和小店主幾乎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們所看到的城市化和無產階級化的人口。在此不必深入討論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在其他地方處理過這個問題),但這是事實,即現在大多數勞動人口由賺取工資者所組成。這意味著法西斯主義所基於的社會階層現在幾乎不存在了。托洛茨基很有遠見,看到這將決定標準的法西斯政權能否上台。

托洛茨基在上述給沙赫特曼的信中再次寫道:「在英格蘭,這一基礎較少,因為無產階級是人口的絕大多數;農民或耕種階層只是微不足道的部份。」

「有人可能會這樣說,而且在某種程度上這是真實的——新興中產階級,國家公務員,私營業主等等,可以構成這樣一個基礎。不過,這是一個必須分析的新問題。這是一個假設,有必要對其進行分析,有必要預見法西斯主義運動會從這個或那個因素中成長出來,但這只是一個視角,並且受到各種事件牽制。我不會說法西斯主義運動不可能在英國發展,或者莫斯利(Mosley)或其他什麼人不可能成為獨裁者。這是針對未來的問題,是一個牽強的可能性。」

「現在談論法西斯主義是迫在眉睫的危險,並不是要做出一個預測,而僅僅是一個預言。為了具有預測有關法西斯主義的任何進展的能力,給這個想法進行定義是非常必要的。什麼是法西斯主義?它的根基是什麼,它的形式以及它的特徵又是什麼?它將如何發展起來?」

「這樣做的目的,是向英國同志們表明這個問題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進行這項分析就必須具有科學的和馬克思主義的態度。 」

今天的法西斯主義?

我們也必須以這種方式進行分析。關於這段引用的有趣之處在於,它指的是一個現代發達的工業化國家,例如英國,當時到1930年代,英國舊有的小資產階級已經減少到一小部份。托洛茨基指出,這確實對我們對是否存在法西斯政權基礎的評估產生影響。過去50年的經濟發展已消除了歐洲大部份地區的這些階層,或將其減少到一小部份。北美、日本,甚至許多前殖民地國家也是如此。

這意味著在墨索里尼和希特勒周圍集結的社會階層不再存在。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看到群眾法西斯運動再次出現。同時還必須了解到,資產階級是從歷史中學習並得出自己的結論。

墨索里尼和希特勒上台解決了資產階級眼前的問題,即粉碎工人階級的組織。但是正如我們前面所說,他們為此付出了代價。資產階級失去了政治權力。在某些時候,這些獨裁者傾向於按照自己的利益執行自己的議程。這些獨裁者往往想不惜一切代價繼續執政,這樣做常常違背資產階級的整體利益。上台的法西斯運動傾向於疏遠小資產階級的社會基礎,這一事實創造了它自己的內在驅動。它必須採取最殘酷的行動來製造群眾的歇斯底里,以反對所謂的「人民公敵」,從而轉移群眾的注意力。

希特勒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更早地向西方同盟國投降,才符合德國資本主義的利益。通過這樣做,他們避免了紅軍進軍德國的心臟地帶!但是希特勒不會投降。他知道,如果他這樣做,殘酷的命運將等待著他。因此,他堅持到底,給德國資產階級造成了重大災難。

資本主義戰略家的思想的另一個要素是,他的政權類型將不可避免地導致工人的革命運動。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們才能理解為什麼資產階級在需要使用殘酷手段來鎮壓工人運動時,偏向於將權力交給自己的同類,通常是與統治階級聯繫緊密得多的將軍,而不是一些「平民」的暴發戶。統治階級認為他們可以控制這種類型的獨裁者。

因此,多種因素的結合(舊有的小資產階級被消除,以及統治階級從其造成的歷史中吸取的教訓)導致了目前的狀況,在這種狀況下,資產階級不會鼓勵群眾法西斯運動。

一般來說,只要經濟發展允許,資產階級就傾向於用「民主」手段統治!這是否意味著,我們可以懷著法西斯獨裁是不可能的幸福思想而安穩入眠?恰恰相反!

對於資產階級而言,他們為保證自己的利益而傾向於採用的政權類型,取決於在任何特定時間的時期性質。只要資本主義能夠發展生產資料,從而使改革成為可能,那麼他們就會選擇「民主」。在1920年代和1930年代法西斯主義興起之前就是這種情況。但是,當系統陷入嚴重危機時,階級之間的衝突就會加劇。工人階級醒來,意識到如果想要維持過去的鬥爭成果,工人階級就必須戰鬥。這使其與資本家階級發生正面衝突。從長遠來看,這意味著要麼是工人階級掌權,要麼是資產階級將恢復壓制措施。

在過去二十年左右的時間裡,我們已經看到了對工人階級先前鬥爭成果的持續衝擊。福利國家受到攻擊、工會權利減少、工作條件惡化,並提出了一系列壓制性法律。但是所有這些主要是在資產階級代議制民主的範圍內完成的。

決定資產階級思想發生根本轉變的將是經濟的嚴重下滑。像1930年代那樣的危機在某個階段是不可避免的。這將加劇階級鬥爭,工人們將開始得出革命性的結論。

在1970年代,我們開始朝這個方向發展。在許多國家,有軍事政變的傳言。在義大利,至少有五次未遂政變的言論。甚至有傳言說,如果英國的威爾遜政府繼續進行其在選舉宣言中宣佈的改革,則將在1974年被保皇黨推翻。在希臘,1967年的上校政變導致了軍事獨裁統治,而不是法西斯主義政權,並且由於工人階級在七年之內沒有被粉碎,該政權被工人和青年的群眾運動推翻了。

最後,在西歐的大多數國家,軍事政變被證明是不必要的。儘管發生了1974—75年的衰退,但資本主義仍然能夠利用其在前一個擴張時期積累的巨大資源,來維持一定的社會穩定,從而保持政治穩定。在這一點上,它得到了群眾工人組織的改良派領導人的幫助。

皮諾切特

然而,在智利和阿根廷等前殖民地國家,由於資本主義的薄弱,發生了一系列革命運動,統治階級的確選擇了鐵血舉措。其中最著名的是1973年皮諾切特(Pinochet)將軍領導的智利政變。

在智利,有馬克思主義者們必須學習的經驗。智利發生了法西斯主義運動,即「Patria y Libertad」(祖國與自由)。但是資產階級無意將其推廣為群眾運動。這種組織所扮演的角色是對國家機器的輔助,而不是作為獨立運動。

義大利的法西斯主義者也是如此。他們從未獲得大規模的追隨者。真正的法西斯主義者將自己局限於恐怖主義行為。他們的想法是為軍事政變創造條件。就是說,城市的中產階級以及社會中較貧窮的階層將會被說服,認為只能通過軍隊的鐵腕來製止城市周圍的混亂。但是,這些階層實際上從未像墨索里尼時代那樣動員為一支群眾力量。

這些階層被動地支持了皮諾切特的政變,但它們從未轉化為托洛茨基所寫的「攻城槌」。這意味著皮諾切特類型的政權在該詞的標準意義上並不是法西斯主義的。他們是波拿巴主義的軍事警察專政,沒有群眾基礎。這使它們變得更弱,且壽命更短。

這一切並不意味著它們的危險性降低了。他們使用法西斯主義的方法,使工會和工人政黨被取締,並逮捕、折磨和殺害勞工運動積極份子,並在一段時間內可以繼續執政。

這是否使托洛茨基關於法西斯主義性質的任何著作無效?絕對不是。資產階級沒有放棄這些鎮壓的方法。當感到受到威脅時,它將重新拾起這些方法。資產階級不願將權力移交給希特勒或墨索里尼類型的煽動者,這一事實並不意味著它已經拋棄了獨裁統治方法。將來,在嚴重危機的基礎上,不排除軍事統治。像奧地利的海德爾,法國的勒龐或義大利的菲尼這樣的運動,雖然它們本身並不是標準的法西斯政黨,但它們可以為將來的波拿巴政權打下基礎。危險就在那裡,而且是千真萬確的。

托洛茨基以他大無畏的鬥爭,提醒工人運動要注意法西斯主義的危險。尤其令人難忘的是他為改變德國共產黨的政策所做的努力。在德國,托洛茨基主義者是唯一要求在社會民主黨人和共產黨人之間建立統一戰線的人,但無濟於事。在斯大林的領導下,共產國際宣佈社會民主主義為「社會法西斯主義」(social-fascism),也就是說,社民黨人在本質上與法西斯主義者是相同的,而忽略了在社會民主黨中組織了數百萬戰鬥工會會員的事實。斯大林主義者拒絕建立統一戰線,這是有史以來工人階級最大的失敗之一。

我們必須對托洛茨基對法西斯主義的分析有透徹的了解,用來在理論上武裝下一世代工人和學生的運動家們,來避免在將來給工人運動帶來新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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