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制服問題：中學內的專制主義
一、前言
近期台北科技大學附屬桃園農工高級中等學校（簡稱北科附工）的校方強硬要求校內的學生需著制服，校長甚至以「當掉」來威脅學生【註1】。於此同時，網上有部分私立中學學生則說，因制服問題而伴隨的懲罰幾乎是他們無可質疑的日常。
筆者距離強制穿制服的年紀已經略為遙遠。在筆者上高中一年級時，學校仍然要求我們穿制服需要搭配皮鞋與腰帶，甚至穿著校服短褲進入校門都算是服儀違規，後來受中女中脫裙事件【註2】影響，全台學校開始逐步放寬修正服儀規定。
然而時至今日，在廣泛的學生間制服問題仍然沒有得到徹底的解決，儘管教育部做出過一些函釋，制服問題仍然是各級學校各自為政。因此，本文嘗試透過「具體—抽象—具體」的架構，先從具體支持強制穿制服的論點入手，逐步探討到這一問題的抽象核心，再由此重新回到具體的鬥爭上。
二、強制穿制服的論點
一直以來，支持「強制」穿制服的一方總是會提出各種論點試圖維持這一既存體系的正當性。畢竟對於管理者，每一次的變動都意味著新的成本計算以及新的風險。這一問題的具體面討論，也就圍繞著這些論據是否合理而展開，那麼就讓我們大致看一下主要的兩個論點【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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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服可以簡單識別校內外人士？
倘若這一論點要成立，必須建立在「制服由學校專賣、學號由學校統一繡、畢業生制服需被收繳」的前提下，否則在到處皆可購得校服也皆可繡學號的條件下，校外人士反而可以藉由制服正大光明地混入校園。
再來，2024年11月桃園有高中遭到校外人士闖入，造成女學生遭到扯衣服、勒脖子等傷害，該名校外人士沒有穿著制服，校方仍然讓他進校園的原因是「以為是家長」【註4】。由此可見校外人士進入校園的方式千百種，制服可提供的校安保障幾乎等於零，更無法以之為論點建立強制穿制服的正當性。
2. 學生們早上不用煩惱要穿什麼，可以更加專注在課業上？
這一論點乍看之下部分合理，但是「不用煩惱」實際上是透過剝奪學生選擇達成的。遑論這甚至可能造成其他煩惱，例如「制服來不及洗」、「曬不乾」、「衣服材質悶熱」。
再來是「更加專注在課業上」，姑且不論「穿衣服」跟「課業」兩件事是怎麼變成互斥關係的，假設這個論點有效，那它對於其他身份也會一樣有效：「老師應該穿制服，更加專注在教學上」、「校長應該穿制服，更加專注在教育上」、「動物園的遊客應該穿制服，更加專注在逛園區上」。
衣著是一個人展現意識形態（世界觀）的方式。用學生的課業去排斥學生的性格展現，實際上無異於用工作去壓制勞工的個人性格。
這樣的壓迫形式來自我們社會的經濟基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由於資本主義下勞工階級必須服從僱主的專制紀律、勞動成果也被佔有，因此工人的勞動與自我實現就變得互相對立，這一概念我們稱為異化勞動。
這一論點不單沒有幫「強制」學生穿制服建立任何正當性，反而深刻地反映出台灣中學教育實際上是在培養勞工階級預備軍的本質。
三、制服問題的本質
在我們分析完具體的論點以後，我們要再將討論深入到抽象的領域去。縱然這些論點都不堪一擊，但就像是馬克思指出過的：
「如果一個觀點，即使它不正確，但只要它能被提出、得到支持並成為人們生活中的一股力量，就說明它一定代表了部分社會的利益。」【註5】
我們仍然要深究它的邏輯來自何方，才能確定我們本質上是在與什麼鬥爭並採取相映的戰術。
中學教育的真正作用在於訓練學生適應社會生活，但它指的正是資本主義的社會生活，因此除了教導學生專業知識與技能之外，還必須訓練學生服從職場的專制主義。這來自於體制本身——國民義務教育的根本目的正是為使學生適應資本主義社會，因此它不可避免要以此為基礎訓練學生，不論個別的教師懷有何種善良願望。
私立中學不僅沒有跳脫這一框架，更由于學校的決策者是董事會，不僅在經營上更加精英導向，在訓練服從上也比公立學校更加專斷【註6】。倘若我們說公立中學仍有一絲適性教育的空間，私立學校則把這一切都吞進升學主義裡去了。
這正是由於公立學校的決策者是公家的教師，與其他國家部門一樣，它仍然必須維持部分的「中立」幻象。但私立學校的決策者直接就是資產階級，它就更赤裸裸地把賺取利潤的邏輯壓在學生頭上了。
綜上，制服問題的本質實際上是學校管理的專制主義，而這一專制主義與職場內部僱主對於勞工的專制主義結構上是高度相似的，因為前者就是後者的預演，而這一性質並不由於個別教師的惡劣或控制狂，而是中學在資本主義社會下本質的作用。
四、解決問題的出路
在上述分析下，中學內的專制主義並不是孤立的、無來由的現象，而是與整體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方式相聯繫的。事實上當人們討論升學亦一併考慮職業前景時，這一聯繫就用「換句話說」的方式清楚地展現了。升學並不總是關乎夢想與自我實現，更大程度上是關乎異化與僱傭勞動。
這種情形下，要怎麼將抵抗轉化成具體的作為呢？
首先就像工會運動一樣，當我們明確意識到我們抵抗的對象並不是個別的校務人員（當然有時候個別人間的矛盾會較為尖銳），而是整個社會體制，因此這個行動必須而且只能是群眾路線的運動，必須在中學裡透過耐心的說服將學生聯合起來，這已經是許多學校學生會的作用了，但仍有更多的「班聯會」由於缺少這一層意識，成為純粹的辦活動團體。
再來，學生與校方間的權力拉扯將是至關重要的，就像工會與僱主之間的勞資談判一樣，在團結的前提下爭取自身的權力，是保證自身利益的唯一途徑。目前針對制服問題，教育部以〈學校訂定教師輔導與管教學生辦法注意事項〉第21點規範學校應舉辦校內公聽會與問卷調查，循民主程序廣納各方意見【註7】，但公聽會在台灣所發揮的作用幾乎是微乎其微的，因此，學生主動起身爭取權力仍然是必要的。
這裡並沒有錯字，筆者指的並不是被動由法規賦予的權利（Right），而是主動掌管自身事務的權力（Power），只有爭取後者才能為前者提供保障。
最後，由於中學相較於整個人生是非常短的一段時光，但這一本質相同的問題會在人生不同階段以各種形式出現。若要釜底抽薪，就必須廢止生產關係裡的專制主義，代之以勞工掌握生產的工人民主，學校教育才有可能從異化勞動的陰影下被解放、對學生受到的無理壓迫與「異化訓練」才能根本上被廢除。
因此，中學生們！為了自身的自由與將來作為勞工的自由，團結在革命共產主義的旗幟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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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註1】見青年民主協會《北科附工始業式發放家長通知書》一文。
【註2】《歷史上的今天：為了身體自主，脫下裙子！》https://www.google.com/amp/s/talk.ltn.com.tw/amp/article/breakingnews/2933466
【註3】《學生穿制服正反意見不一 教團籲適度彈性、開放討論》
【註4】《桃市高中遭色狼闖入猥褻女學生 校方：誤認是家長》
https://www.cna.com.tw/news/asoc/202411140360.aspx
【註5】《列寧與托洛茨基：他們真正的主張》，〈第一章：導論〉，泰德•格蘭特、艾倫•伍茲。
【註6】《叫董事長「媽咪」！治平高中遭爆造神影響學生受教權》
https://www.google.com/amp/s/www.nownews.com/amp/news/5850799
【註7】資訊來源：民間公民與法治教育基金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