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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磚五國與帝國主義:共產主義的方法

在最近的金磚國家峰會上,宣布將有六個新國家加入這個國家集團,這引發了葡萄牙共產黨的領導人一波樂觀的、近乎虔誠的聲音,歌頌這個擴大的「南方」國家集團的美德。(按:原文為葡萄牙文,於9月5日發表於 colectivomarxista.org

前國會議員、葡共中央委員會成員安東尼奧·菲利普(António Filipe)在《快報》(Expresso)上寫道,「金磚五國日益增強的多極化代表著每個國家都有可能獲得發展支持,而不必受制於帝國主義……這對世界來說是個好消息,並將對社會鬥爭的發展產生重大影響。」

在葡共的官方報紙《前進》(Avante!)上,他稱讚中國共產黨是「重大國際合作與投資項目背後的推動力……這些舉措為過渡到一個更加公平的全球發展新時代奠定了基礎,是國際經濟新秩序的雛形。」

然而,他在對中國共產黨的讚美中也提出了一個重要的警告:「為了將南方國家及其人民趨同的經濟利益轉化為有效的合作方式,未來還將有鬥爭。要做到這一點,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忽視主要敵人。事實上,我們共產黨人在每一個『特定時刻』都不會忽視主要敵人:資產階級。」

金磚五國

不可否認,近幾十年來,「金磚五國」生產力有了長足的發展。從馬克思主義的角度來看,這並非壞事——恰恰相反!透過發展工業,資本主義階級加強了工人階級,並最終為其自身的覆滅創造了條件。經濟發展和工業擴張有助於推動這些國家的社會主義革命任務。

需要說明的是,金磚五國並不是一個慈善組織,而是一群國家——所謂的「新興經濟體」——聚集在一起,以發揮其日益增長的經濟實力來影響世界政治。金磚國家成員國的統治階級對「更公平的發展」毫無興趣。就像所有資本主義國家的統治階級一樣,他們只希望自己在這種「發展」(即世界貿易)中佔有更大的份額。

加入金磚五國並不能消除一個國家內部的階級差異,也不能消除資本主義的矛盾或為當前的危機提供任何解決方案。那麼金磚國家究竟能對社會鬥爭或工人階級的生活條件產生什麼樣的「重大影響」呢?

對共產黨人來說,「更公平的全球發展」只能透過無產階級的階級鬥爭和奪取政權來實現。由伊朗伊瑪目、埃及將軍、巴西資本家、沙烏地王室、俄羅斯寡頭和中國官僚組成的俱樂部無法實現這一目標。

帝國主義(們)

如果這樣把世界說成是由兩類國家組成,那就大錯特錯了:一類是帝國主義列強(美國、歐洲和日本),另一類是完全依賴所謂「西方」的所有貧窮的不發達國家。

根據這種觀點,後一類國家無法在世界政治或世界經濟中發揮獨立作用;它們的行動完全從屬於帝國主義大國(主要是美國),並依賴它們,因此,它們永遠不能被視為帝國主義。

這種看法完全無視了現實。例如,我們能把衣索比亞、玻利維亞或孟加拉與俄羅斯和中國相提並論嗎?顯然,這些國家的經濟發展水準相去甚遠。而隨著經濟發展程度的不同,這些國家維護其利益的能力也不同:它們希望在世界市場上獲得更大的份額、獲得更多的石油等原材料、聲望、軍事投射實力等等。

資本主義的發展必然導致帝國主義,這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一百多年前,列寧曾解釋說,帝國主義列強之間的力量對比並非一成不變:

「如果拿半個世紀以前德國的資本主義實力同當時英國的實力相比,那時德國還小得可憐;日本同俄國相比,也是如此。是否『可以設想』一二十年之後,帝國主義大國的實力對比依然沒有變化呢?絕對不可以。」

在《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一書中,列寧定義了帝國主義的五個基本特徵:

  • 生產和資本的集中壟斷。
  • 銀行資本與工業資本融合,形成「金融資本」。
  • 資本輸出具有決定性意義。
  • 瓜分世界的資本家國際壟斷同盟已經形成。
  • 將世界劃分為「勢力範圍」(當時是透過直接殖民,如今是透過新殖民主義)。

壟斷的深化、金融資本的支配、資本輸出、參與國際壟斷同盟以及對新市場的渴求,這些都適用於今天的俄羅斯或中國資本主義,有人能否認這一點嗎?

讓我們以葡萄牙的歷史為例進行比較。在新國家體制獨裁統治時期,葡萄牙共產黨(正確地)說:葡萄牙既是一個殖民國家,也是一個被殖民的國家。

既然當時可以把這個西歐最貧窮落後的國家說成既是附屬國,同時又是帝國主義國家,為什麼今天我們不能把俄羅斯或中國說成是具有帝國主義野心和政策的國家,儘管美國仍然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帝國主義強國呢?

在這裡,我們必須清楚地認識到:承認俄羅斯和中國的帝國主義性質,並不是忽視美國政府是地球上最反動力量的事實。因此,我們不可調和地反對美國帝國主義。光是過去30年裡,美國帝國主義就轟炸或入侵了索馬利亞、蘇丹、南斯拉夫、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亞和敘利亞。我們也可以加上美國政府在同一時期發起的無數次干涉、訛詐、制裁、政變和「顏色革命」。

但美國資本主義並非是獨一無二的邪惡,由於美國是世界上最大的資本主義強國,因此它扮演了帝國主義頭號強國的角色。今天,美國——它曾是英國的殖民地——正在扮演英國在19世紀扮演的角色。如果美國作為最先進、最強大的資本主義國家的地位被取代,那麼這個角色明天就可能由另一個國家來扮演。這是因為,歸根究底,重要的不是資本家宣稱的利益,而是資本主義發展的歷史規律。

因此,問題來了:自列寧時代以來,自葡萄牙既是殖民國又是被殖民國的時代以來,帝國主義的特徵是否改變了?還是葡萄牙共產黨對帝國主義的立場改變了?

中國的角色

中國由一個自稱為「共產」的黨執政,但這並不表示中國的經濟是社會主義的。相反,統治中國的官僚集團在過去幾十年中領導了資本主義的重建。這是透過大規模的私有化政策、國內市場和對外貿易的自由化,以及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和速度向外資開放而實現的——中國現在是世界上吸引外資最多的國家。

中國的經濟發展建立在數十年國有化經濟計畫的基礎上,但現在這個時代已經遠去。如今,私營部門佔中國國內生產總值的60%,約佔投資的60%,為城市創造了80%以上的就業機會,約佔全國企業總數的80%。難道這些是社會主義經濟的特徵嗎?(譯者註:此外,當今中國的國有企業依然是以自負盈虧的市場經濟方式運作的。)

在葡萄牙,康乃馨革命後,整個銀行和金融部門以及主要工業都已國有化。然而,儘管公共部門規模龐大(在某些領域甚至有自我管理的成分),葡萄牙仍是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國有化公司按照市場經濟的標準和規範運營,而不是按照工人民主決定和實施的經濟計劃的標準和規範運作。

今天的中國是一個高度集權的國家,它牢牢控制著資本主義經濟的各個面向以及國家重要的公共部門。國家在私營經濟中扮演的角色是1949年革命遺留下來的。誰能忘記鄧小平的著名口號「致富吧!」—–中國官僚在1990年代喊出了這一口號。不久後的2001年,江澤民公開號召資本家加入共產黨,當時已有超過10萬名資本家成為共產黨員。

那些認為列寧在俄國戰後也主張實行新經濟政策,允許蘇聯經濟在某種程度上自由化的人,絕不能忽視新經濟政策繼續將主要經濟槓桿掌握在國家手中這一事實。新經濟政策也是在非常特殊的情況下實施的:國家遭受了戰爭的破壞,完全被帝國主義列強包圍,新經濟政策被視為在西歐共產主義革命勝利之前爭取時間的臨時的戰術退卻。

中國的親資本主義政策絕非臨時性的,它們已經持續了幾十年。經濟的關鍵部門已經私有化,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並沒有呼籲世界革命,而是呼籲中國的資本家加入他們的政黨。有人能想像列寧主張俄國資產階級加入布爾什維克黨嗎?在政權問題上,我們發現了另一個重大差異:儘管在1920年代,官僚化的威脅籠罩著蘇維埃國家,但當時俄國最初存在的工人民主和討論自由制度與中國僵硬專制的政權不可同日而語。

最後,一個國家的外交政策是其統治階級利益的對外體現。所謂的「一帶一路」倡議經常被當作中國希望與其他國家建立不同於美國的關係的例子。

中國希望在其他國家建造港口、公路、鐵路、機場、基礎設施和其他「生產性」投資,這並不是什麼「創新」,而是資本輸出!中國提供貸款用於中國公司的專案和投資,就像英國人在印度建造鐵路,而印度人卻為此付出代價一樣。在這兩種情況下,中國的意圖都不是要團結各國人民和各地區,而是要掠奪他們的資源,向他們出售本國製造的產品,並實現本國資本的累積。

中國現在能夠提供更優惠的貸款條件,並不是因為想像中的恩惠和善良,而是因為需要保持競爭力,從美國及其盟國手中征服新的市場。

更公平的世界秩序?

暫且撇開金磚國家的真實性質不談,這些國家的辯護者往往把重點放在這個聯合體可能帶來的「更公平的發展」上。

簡單地說,資本主義正處於危機之中,這種危機是制度的矛盾和其歷史局限性造成的。近幾十年來,經濟成長是廉價信貸巨額成長和世界貿易發展的結果。

但過去的加速成長如今已成為巨大的掣肘,隨著中美之間的經濟競爭,世界經濟正日益分化為兩個相互競爭的群體。隨著關稅、制裁和限制獲取尖端技術等措施的出台,這已經迅速演變成一場公開的貿易戰。世界貿易正受到日益增長的保護主義浪潮的威脅,每個國家都試圖向鄰國輸出危機。而這種保護主義的帳單,供應鏈和生產成本的增加,最終將轉嫁給消費者,換句話說,也就是工人階級!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還談什麼「更公平的世界秩序」?這樣的世界秩序對誰來說比較「公平」?對杜拜的埃米爾來說?還是被阿聯酋資本家剝削到近乎奴隸的東南亞移民工人?

2009年至2022年,美國的國內生產毛額從14.47兆美元增加至25.46兆美元。然而,最低工資仍維持在每小時7.25美元。美國工人階級從他們國家生產的所有財富中,從「自家」資本家在全世界掠奪的所有資源中獲得了什麼好處?

即使金磚國家成功地在世界貿易中佔了更大份額,或從所謂的「去美元化」中獲益,並脫離了西方主導的金融機構,但在階級社會中,創造更多財富並不自動意味著更公平的收入再分配。在資本主義危機中,這種期望不過是癡人說夢!

「永久革命」理論

依照孟什維克-史達林的「人民陣線」策略,共產黨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主張與殖民地國家的所謂「進步」資產階級結盟,共同反對殖民國家。照理說,殖民國家會有一批「反帝」資本家,農民和無產階級群眾可以與他們結盟,以贏得獨立。但無論何時何地,資產階級的所謂「民主」、「進步」或「反帝國」從未忘記無產階級和被壓迫群眾是其主要敵人。

革命運動接二連三的失敗和人民起義的被粉碎一再暴露了這種思想的空想性質。人民陣線無力阻止新殖民主義對那些擺脫了直接殖民的國家的統治。那種認為資本主義階級可以在所謂的南方國家發揮所謂「進步」作用的想法不僅是錯誤的,而且是反動的。

1917年以前,俄羅斯雖然是帝國主義強國,但也是一個相對落後且依賴性較強的國家。儘管存在一些高度發展的巨型工業,但國家的大部分地區自農奴制時代以來幾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農民仍然屈從於貴族。在發展不斷革命理論時,托洛茨基解釋說,在帝國主義時代的落後國家,「民族資產階級」與封建主義殘餘和帝國主義資本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這使得他們完全無法完成任何歷史任務。

正如托洛茨基所預言的那樣,腐朽的俄國資產階級沒有能力解決歷史提出的最緊迫的任務,尤其是土地問題。正因如此,布爾什維克才能夠在本質上具有資產階級民主內容的口號基礎上奪取政權,如要求「和平、土地和麵包」、成立制憲會議、被壓迫民族享有自決權等。但是,俄國工人在將政權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後,並沒有就此止步。他們繼續沒收資本家的財產,開始進行社會主義改造。

同樣,由於所謂「南方國家」的民族資產階級普遍軟弱,而且與帝國主義關係密切,這些資本家永遠無法完成其歷史使命。他們將永遠是大國的代理人——無論這些大國的首都是在華盛頓還是北京。

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寫道:「工人的解放應當是工人階級自己的事情。」正是從這一觀點出發,布爾什維克在1917年組織起了俄國工人階級,並領導他們與反動的沙皇貴族、所謂的「自由」資產階級以及協約國的帝國主義勢力展開鬥爭。

昨天和今天一樣,我們共產黨人始終主張「工人的解放應當是工人階級自己的事情」──是他們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別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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