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太阳花的终曲与反抗的承续
封面照片提供/摄影IG:@fujifilmuser_tw
夜幕里的同学会
太阳花运动十周年晚会于三一八晚间在济南路集会,当晚济南路聚集了从2010年代一路延续到2020年代的两、三代社会运动者,以同学会称呼本次的晚会,再适切不过。
一旁的警察氛围尚称轻松,也仍然动员了不少警力守在济南路的立法院侧门,也无怪乎如此,毕竟在场的人们,十年前成功占领了立法院。
晚会主轴除了缅怀太阳花运动,亦有针对近期部分政治人物主张重启服贸的批判以及其他议题的参与。例如原住民猎人Talum Suqluman(汉名王光禄)在传统领域打猎却遭判刑,终于在二度非常上诉后获判无罪。
晚间九时许,人们将一颗写有「公民政党沟通对话」的大球,试图借由侧门送入立法院。无奈立法院的墙仍然太高,人民的声音最终卡在警方的围栏间。
这样一场运动,在十年前无论是否现场参与,都多少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生命。然而十年前带有激进、冲撞、挑战体制性质的运动,却在十年以后呈现得如此温和。虽说对革命的温柔仍然残留在这片土地,却也显示运动量能的衰退。一切貌似改变,却也没有彻底改变。
在青春急流涌退以后,我们更需要在十周年时,冷静地坐下来总结一切教训,并继续投入抵抗压迫的战斗。
太阳花运动后的政治尝试
太阳花运动占领立法院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其意义不仅仅是反对服贸,更是明示了当统治阶级的代议政治抛开群众、遂行其专制的一面时,群众将会行动起来,展示其巨大的潜力。
太阳花不仅是革命的应证与示范,它同时昭示的是群众夺取权力并进行民主管理具有百分之百的可行性。相对于一般人对于革命的刻板印象——「暴力、无序、混乱」,太阳花运动期间的群众展示了有序分工的纪律性。现场自行组织了帮助有小孩的群众托儿的区域。群众组织了纠察队,亦有不满议场内决策层脱离群众的行动者,自行组织了「贱民解放区」。这些都是运动中纪律性与革命性交织的章节。
太阳花运动广泛掀起了台湾公民社会对于台湾未来方向的探讨与辩论。它催生了政治组织「台湾公民阵线」,其分裂出的两个支脉「社会民主党」与「时代力量」在后续数年间强烈影响台湾政治的版图。运动所试图进行的政治尝试,不仅是鼓励青年的政治参与,更希望打造独立于蓝绿大党的「第三势力」,然而,这种政治路线并没有走向与群众运动及工人阶级结合。头人们得出结论,在群众运动之后「进到体制」才能真正促成改变。然而进到体制反而成了被体制吸收的开端。
「政治参与」开始被收束在资产阶级民主的框架内,除了广泛投入选举游戏、与「进步派的」民进党在地方选举上互相「礼让」,一切以「打倒国民党」与「慎防中共同路人」为依归。议题开始被妥协,最后政治又回到传统蓝绿的二选一里,议题讨论则被贬为「左胶」。
这一切真的有助于达成打垮国民党或者抵抗中国帝国主义的目标吗?答案不仅是否定的,情况甚至越发糟糕。
民进党在2016执政以后逐渐显露其统治阶级的专制本质。诸如修恶劳基法、砍假使得工时拉长变形、土地议题迫迁有如国民党翻版、打击社运、集游法不检讨、划出民主化以来最大的集会游行禁制区、调动太阳花运动时政府的刽子手方仰宁镇压南铁黄家抗争。
如此露骨的行径,一方面难以说服最大多数的选民——工人阶级,也难以与受到镇压的人民和解。不仅在「价值」沟通上挤压到议题工作者的空间,致使转型正义、性别议题等等跟民进党的选情一并陪葬(2018的公投案与大选),也使得民进党在同婚议题过后,逐渐与青年阶层割裂。寻求替代方案的青年于是绝望地转向太阳花运动衍生出的意外的怪胎——柯文哲及其民众党。
褪色与堕落
太阳花运动之后的政治尝试在一定时期内造成了一些浪潮。比如绿党与社会民主党结盟而成的泛左选举联盟「绿党社会民主党联盟」以及过去曾为国会第三大党的时代力量,甚至是台湾基进都曾在立法院取得席位。
但是,随着阶级斗争的力量对比变化,从2017年开始,民进党政府便积极向工人阶级进攻。统治阶级倡导「抗中保台」以保全其自身利益,马上就与工人阶级的急迫诉求发生冲突。两者在逻辑上虽不是必然冲突,然而由于抗中保台内容的空虚、实践上对政府的拥护,它事实上成了镇压抗争的借口,也因此在基层人民之间越发丧失了它的说服力。
过往的「运动者」凡加入了民进党,一样会面对来自群众的质疑。林飞帆的「林九万」绰号正是如此。群众雪亮的眼睛自己能够分辨为了仕途加入统治阶级的人,不消我们多言。
也是在阶级斗争加剧的局势里,「小党」直接面临存亡问题,究竟是进到群众里与工人阶级及抗争者结合,还是直接参加到传统政治中。时代力量很快迎来了分裂,一批有声量的党员加入了民进党,另一批则转往社运及议题里发展。然而还有一个人,在统治权力的诱惑里选择了一条投机作秀的道路。
柯文哲与黄国昌都是在2014年前后崛起的政治明星,一开始皆主打着新政治的旗号试图笼络基层的不满情绪。黄国昌以其质询时在立院内高分贝咆哮闻名,柯文哲则是不断制造「白色力量」、「新政治」等漂亮话,主打着理性科学务实,却制造著最不理性的幻想。
两者在2023年走到了一起。为了应对2024的大选,柯文哲的掮客政党民众党吸纳了黄国昌,挟著群众对民进党政府的不满情绪,致使其在立法院获得八席关键少数的席位。然而民众党没有统一的价值观、纲领形同虚设,其分裂是迟早的,被群众看破手脚也是。2024很可能是该党政治生命的高峰。
同时,2024年大选,太阳花后诞生的进步主义小资产阶级政党们全军覆没,显示在十年后,太阳花终于在堕落与褪色的沉重包袱里走向谢幕。
总结与承续
在太阳花运动的终曲以后,台湾社会的抵抗运动仍然要继续。基于上述的总结,我们提出当前的政治纲领,以将太阳花的凋谢作为教训,亦作为未来革命运动的重要历史经验。
其一,太阳花运动后各种小党崛起,虽然有许多小党与议题距离非常靠近,甚至主打左翼旗帜,但并没有任何一者将「结合工运」作为其议程上的重要事项。这些小党持有知识分子的小资产阶级幻想,其目标并不是阶级斗争与解放,而是对「民主」的拥护,然而这并不能取得占社会绝大多数的工人阶级支持。工人阶级要的是具体的纲领。丧失群众的小党无异于被捞上岸的鱼,在阶级斗争加剧下一触即溃。
其二,虽然进步主义小党正在溃散,但工人阶级的运动与组织都正在汇集。近年的工运与罢工行动正在朝战斗的方向移动,「需要一个战斗性总工会」的要求也已经提上日程。革命者们作为运动的主观因素,必须给与这些进程必要的关注与行动。
其三,工人运动的上升意味着过往民进党造成的迷惑正在获得澄清:被事实所澄清。过往的社会运动由于民进党在政治光谱上较为接近,而对其产生了许多幻想,行动上也过从甚密。当前的趋势,正是去扫清民进党过往对于社运的影响,为一个受压迫者为主体的社会运动扫清障碍。也因此,对一个独立于统治阶级、激进工人政党的需求也被提到台前了:被事实所提到台前。
最后,在总结太阳花运动的经验并给与必要的缅怀以后,受压迫者必须继续斗争。他们所举起的旗帜对于将来的路线是否会重蹈覆辙至关重要。我们号召所有的革命者,站到革命共产主义的旗帜之下,为了工人阶级的解放而斗争,对我们而言,这才是对于岛屿上革命精神最完整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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