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 時事分析

我們能從斯里蘭卡的抗爭中學到什麼?

就在幾周前,也就是7月9日,斯里蘭卡的起義群眾攻占了戈塔巴雅·拉賈帕克薩(Gotabaya Rajapaksa)總統位於科倫坡的官邸。這是自三月以來全國示威運動的高潮,民眾已經打倒了三位政府內閣,包括央行行長和前總統的兩位親兄弟:財政部長巴茲爾·拉賈帕克薩(Basil Rajapaksa)和於5月9日被迫辭職的時任總理馬欣達·拉賈帕克薩(Mahinda Rajapaksa)。(按:本文原文發表於2022年8月18日。譯者:Eternal May)


當鬥爭在7月9日達到高潮時,一個機會之窗打開了。人民正邁著堅定的步伐向前進,而統治階級則驚慌失措,軍隊與警察中出現了公開分歧。政權觸手可得。

然而機會之窗不會永遠敞開。民眾要麼奪取權力,要麼打道回府、主動權則會暫時還給反動勢力。在工人階級中缺少堅定的革命領導的情況下,不會有其他它結果。

歷史對於那些錯失機會的人是毫不留情的。7月9日,人民打倒了拉賈帕克薩總統,但是一旦他們離開街頭,他的走狗,拉尼爾·維克勒馬辛赫(Ranil Wickremasinghe,他被群眾輕蔑地稱為「拉尼爾·拉賈帕克薩」)取代了權力的真空。拉尼爾毫不拖延地利用這場運動的低潮來進行鎮壓。

斯里蘭卡革命遠未結束,但這次運動開端的小結卻包含了對斯里蘭卡及其他地區工人階級先鋒隊的重要警示以及教訓。

統治階級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威脅

斯里蘭卡的示威運動——又稱aragalaya或「鬥爭」——在今年春天爆發,原因是除了斯里蘭卡的最富有的人外,所有民眾都無法忍受價格上漲、物資短缺和停電的生活。倘若工會在這場運動中發出成立工農委員會的號召,發動全面總罷工,工人階級就會成為這場運動的前鋒。社會主義革命也可以在斯里蘭卡被提上議程。

群眾在加勒菲斯綠地動員,組織“覆戈村”。//圖片來源:Nazly Ahmed群眾在加勒菲斯綠地動員,組織「覆戈村」。//圖片來源:Nazly Ahmed

但「溫和」的工會領導人沒有帶頭。在群眾動員起來,占領加勒菲斯格林和其他地點的幾個月裡,工會未能呼吁進行為期一天以上的抗議罷工。結果,其他階層也趁虛而入填補了權力真空。在科倫坡的占領地,「Gota Go Gama」(覆戈村),中產階級站在隊伍的前面。與此同時,像斯里蘭卡律師協會(BASL)這樣的團體能夠冒充運動的聲音,逆來順受地提出溫和的要求。

中產階級分子的突出和工會中缺乏階級鬥爭的領導,導致著運動陷入混亂。這種混亂表現在對:憲法的幻想;對法律制度的幻想;聲稱「鬥爭」既「不右也不左」;對所謂「國際社會」的幻想;甚至幻想像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這樣的帝國主義機構可能會仁慈地幫助斯里蘭卡擺脫經濟困境。

這種混亂反映了運動的早期階段。經驗已經燒掉了這種幼稚。但是統治階級沒有這樣的混亂,他們明白這是一場階級鬥爭,他們知道他們必須做些什麼才能有機會贏得這場戰爭,他們可能有內在的分歧,但在面對革命群眾的威脅時,他們本能地站了起來。他們明白對他們的統治最大的威脅來自有組織的工人階級,比如馬克思主義者。

因此,雖然這場運動不僅缺乏意識形態上的清晰性,工會領導人也很懦弱,維克勒梅辛格的鎮壓力量依然落在了左翼和工會身上。

鎮壓

甚至在被議會宣誓就任新總統之前,作為代理總統,維克勒馬辛哈就在為鎮壓做准備。他指責「鬥爭」被「極端分子」、「法西斯分子」和「叛亂分子」滲透。他無力發動大規模鎮壓,而是承諾「揪出抗議者中的叛亂分子」。

新總統拉尼爾·維克拉馬辛哈只不過是拉賈帕克薩的替身。//圖片來自:印度政府新總統拉尼爾·維克拉馬辛哈只不過是拉賈帕克薩的替身。//圖片來自:印度政府

這是反革命的經典策略:蒙蔽、挫敗、混淆和削弱運動的群眾,同時對其最先進、最不可調和的層面進行鎮壓打擊。

7月21日,議會「選舉」拉尼爾為新總統。實際上,這個傀儡只不過是另一個拉賈帕克薩。雖然媒體已經建立了他的「民主」資格,但這不過是假民主。從1970年代到80年代,他在他的叔叔朱尼厄斯·理查德·賈亞瓦爾德納(J.R. Jayewardene)手下擔任部長。正是這屆對鎮壓和大屠殺負責的血腥政權的政府,設計出了目前臭名昭著的波拿巴主義憲法及其行政總統制度。

人民對拉尼爾完全沒有任何民主授權。2020 年,他是統一國民黨的唯一議員,僅獲得區區 2% 的選票就入選國家名單。然而,實際上,他的權力並非來自人民,而是來自統治階級,這賦予了他一項工作:鎮壓。

一旦議會將他提升為總統,鎮壓就開始了。軍隊派往「鬥爭」現場,記者被捕,影視資料被沒收,國家宣布進入緊急狀態。

緊接著,左翼分子和工會成員的逮捕和失蹤開始了。

7 月 28 日,他們對聯合衛生工作者工會秘書長坦皮蒂耶·蘇加塔南達·塞羅 (Tampitiye Sugathananda Thero)發出了逮捕令。8月8日,國際大學生聯合會(IUSF——斯里蘭卡最大的學生會,一直走在運動的前沿,由左翼前線社會黨領導)的前全國組織者曼加拉·馬杜馬奇(Mangala Maddumage)在科倫坡公共圖書館外被捕。

8 月 3 日,高級工會成員 、斯里蘭卡教師工會秘書約瑟夫·斯大林(Joesph Stalin)被捕——逮捕令表明他的逮捕是因為違反了禁止 3 月 28 日游行的法令。青年領袖 皮亞斯·尼克沙拉(Piyath Nikeshala),因涉嫌違反同一法令而被捕。

8 月 4 日,斯里蘭卡銀行雇員工會的積極分子帕利莎·埃坦帕瓦拉(Palitha Etampawala)和丹南賈亞·西里瓦德納(Dananjaya Siriwardena)被捕。

關於約瑟夫·斯大林的情況,諷刺的是,僅僅一年前,拉尼爾維克勒馬辛哈還在反對前總統逮捕同一運動家!而現在,拉尼爾·維克勒馬辛哈自己的工會顧問出席3月28日抗議的照片在社交媒體上廣泛流傳,而28日正是約瑟夫·斯大林被捕的同一天!

拉尼爾顯然違反了他自己政府的法律。但是我們還應該期待什麼呢?法律對統治階級來說是一張廢紙,當需要的時候,他們會很高興地踐踏它。統治階級對憲法或「法治」不抱有任何幻想,我們也不能。

法院服務於統治階級的利益。他們發出的逮捕令最符合拉尼爾的反應。為了灌輸最大的恐懼,便衣警察在沒有標記的車輛上執行逮捕令,受害者被單獨監禁數天。信息很明確:「我們可以讓你消失,下次你可能不會再出現。」

這不是無謂的威脅。事實上,2009年內戰結束時,泰米爾家庭為釋放親人而發起的運動在本月迎來了第2000天。在科倫坡海濱,最近有一大批屍體被衝上岸,有些人的雙手被綁在背後。

這就是斯里蘭卡統治階級及其所有沾血傳統的現實。除了許多「合法」的鎮壓手段外,它還擁有大量的非法恐怖手段。

革命運動家若是懇求這個暫時勝利的反動敵人剪掉自己的翅膀,向律師和人權倡導者的要求低頭,鬥爭將面臨無盡的悲哀。

相反,斯里蘭卡工人和青年中最先進的革命分子必須從革命的第一階段吸取重要的教訓。革命只能以兩種方式之一結束。要麼以革命政黨為首的工人階級及時醒悟到,必須奪取政權,粉碎舊的資本主義國家,並建立一個新的民主工人國家取而代之;否則,統治階級將在其國家完好無損的情況下成功地等待革命結束,然後它將繼續釋放國家的全部暴力力量來對付群眾及其後援。

這場你死我活的鬥爭沒有中庸之道,無論自由派、改良派和和平派多麼的痴心妄想。

維克勒馬辛哈:一個軟弱的「強人」

拉尼爾·維克勒馬辛哈必須小心行事。反動派的勝利遠未穩定,斯里蘭卡的革命還沒有結束。結束的只是它的第一章,最單純、天真的一章。拉尼爾政權的存在是因為運動的暫時退卻,它建立在自由主義者對他建立起來的幻想之上。這影響了一小部分富裕的中產階級,他們現在渴望恢復「秩序」,並希望穩定的政府能夠解鎖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救助,並帶來某種常態。這一基礎確實薄弱。帝國主義者當然不會被新政權的外在力量所愚弄。正如國際信用評級機構惠譽評級所解釋的那樣:

新總統在議會中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確認,他的政府已經吸引了一些反對派成員。這給了一些希望,即它將獲得足夠的支持來談判和實施艱難的改革,作為恢復宏觀經濟穩定和債務可持續性的努力的一部分。此類改革可以釋放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資金支持,我們認為這對斯里蘭卡擺脫債務違約很重要。

政府的議會立場似乎很強,但公眾對政府的支持較弱。維克勒馬辛哈總統是戈塔巴亞·拉賈帕克薩總統領導下的上屆政府的總理,後者因抗議而倒台。議會和政府也仍然由與拉賈帕克薩家族關系密切的斯里蘭卡人民自由聯盟的政客主導。如果經濟狀況沒有改善和/或改革,引起公眾反對,這可能會增加進一步破壞示威穩定的風險。

運動再次爆發只是時間問題。就在過去的24小時內,西海岸奇勞爆發了新的漁民示威活動,要求煤油。斯里蘭卡的情況如此惡劣,群眾別無選擇,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參與鬥爭。

正如馬克思所解釋的,關於1848年的法國大革命,一場革命的進步不是靠它的直接成就,而是靠一系列的失敗。//圖片來源:霍勒斯·韋爾內正如馬克思所解釋的,關於1848年的法國大革命,一場革命的進步不是靠它的直接成就,而是靠一系列的失敗。//圖片來源:霍勒斯·韋爾內

這個政府和上一個政府一樣,既沒有能力也沒有興趣解決群眾面臨的問題。社會中的一個或另一個階級必須為這場危機買單。而這個政府,作為資本的僕人,將努力恢復國家的經濟穩定和「信用」,犧牲工人和窮人:通過貨幣貶值、緊縮、取消工人權利等。只有在此基礎上,像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這樣的帝國主義債權主才會介入提供救助。

隨著時間的流逝,思想先進的工人和青年將越來越清楚,斯里蘭卡革命的勝利就是推翻全島資本主義,而這將是整個南亞和世界社會主義革命的進步。

「鬥爭」所遭受的暫時挫折將被證明是一次寶貴的經驗。眼下,拉尼爾本人正在給斯里蘭卡民眾上一堂關於階級鬥爭的殘酷的教訓。如果說團結的衝動在前進中掩蓋了運動的真正階級內容,那麼反革命的選擇性鎮壓暴力在後退中暴露了其真正的內容。

正如馬克思在 《法國的階級鬥爭》中所解釋的,提到 1848 年法國大革命所遭受的挫折:

除了很少幾章之外,1848—1849年的革命編年史中每一較為重要的篇章,都題名為《革命的失敗》!

但是,在這些失敗中陷於滅亡的不是革命。陷於滅亡的是革命前的傳統的殘余,即那些尚未發展到尖銳階級對立地步的社會關系中的產物;陷於滅亡的是革命黨在二月革命以前沒有擺脫的一些人物、幻想、概念和方案,這些都不是二月勝利所能使其擺脫的,只有一連串的失敗才能使它擺脫。

總之,革命向前進展,為自己開拓道路,不是由於它獲得了直接的悲喜劇式的勝利,反而是由於它產生了一個團結而堅強的反革命,即產生了一個敵人,而主張變革的黨只是在和這個敵人做鬥爭中才發展成了真正革命的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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