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0日標誌著保守右派在國民力量黨籍大統領尹錫悅（Yoon Suk-yeol）之領導下在南韓重返執政一周年。這個時期的最大特點是政府對工人階級的猛烈攻擊，以及階級鬥爭的相應上升。隨著資本主義危機的加深，南韓的階級鬥爭將達到新高度。（按：本文原文發表於2023年5月15日。譯者：風生）

對工人和工會的打壓

在尹錫悅當選時，我們《捍衛馬克思主義》網站作出了以下前瞻：

「即將上台的尹錫悅政府將成為財閥利益的強力執行者，並將不遺餘力地攻擊工人階級。」

這一觀點不僅成真，而且在過去幾個月裡加劇了。尹錫悅政府以「糾正勞動力市場的收入不平等」為虛假借口，不失時機地試圖收回上屆文在寅（Moon Jae-in）的共同民主黨（Democratic Party of Korea）政府通過的微薄改革，包括《最大災害處罰法》和52小時工時限制。

取而代之的是尹錫悅此前曾試圖的改惡，也就是允許將每周工時延長到69小時。在工會和年輕人的強烈抗議下，這一舉措最終被收回。但是，據《亞洲勞工評論》（Asian Labor Review）報道，目前52小時的每周最高工作時長仍在審查之中，而且尹錫悅政府仍計劃最終引入彈性工時制度，將工作時間增加到每周80小時。尹錫悅甚至在選前提出了實行每周120小時工作制的想法！

尹錫悅政府還把苗頭指向工會組織本身。在這方面，當局沒有必要遵循什麼憲政法理程序。1月18日，南韓國家情報局（National Intelligence Service, NIS）突襲被廣泛視為是南韓最激進工會聯合會的全國民主勞動組合總聯盟（Korean Confederation of Trade Unions, KCTU，中文簡稱民主勞總或民總）的總部。這次突襲的借口是，一名民主勞總的官員涉嫌與北朝鮮接觸，因而違反了南韓的《國家安全法》。

尹錫悅政府正不失時機地試圖收回上屆文在寅的共同民主黨政府通過的微薄改革。// 圖片來源： Republic of Korea, Flickr

據《勞工筆記》（Labor Notes）報道，這次突襲動員了1000名防暴警察和消防員來包圍了工會大樓。5月下旬，四名民主勞總的領導層成員被水原（Suwon）地方法院指控為被北朝鮮控制的地下組織成員，而國家情報局宣布對民主勞總的調查將繼續進行，他們「預計將接發更多該地下組織的成員。」

《國安法》向來是南韓當局鎮壓異議人士的最愛法寶，尤其為過去的各個軍事獨裁者所愛用。如今該法仍然作為國家的儲備武器存在，以鎮壓任何被視為挑戰南韓資產階級「民主」界限的活動。2013年，南韓憲法法院就利用該法強制解散了統合進步黨（Unified Progressive Party），該黨是一個左翼政黨，曾一度作為民主勞總政治分支。

除了毫無根據地被指控與北朝鮮有關聯外，許多工會活動家也被警方以 「采用非法和暴力的鬥爭方式」的名義遭到調查。民主勞總下屬的南韓建築工人工會（Korean Construction Workers’ Union, KCWU）自去年年底以來經歷了13次搜查和扣押行動，共有950人被調查和15人被拘留。這場由政府發動的誹謗運動迫使江原道（Gangwon Province）的一名南韓建築工人工會領導層成員楊虎東（Yang Hoe-dong）自焚以示抗議，他被指控「妨礙商業活動和勒索」。

政府更打擊了工會的財務。民主勞總和傳統上保守的南韓勞動組合總聯盟（Federation of Korean Trade Unions, FKTU，中文簡稱全勞聯或韓國勞總）都被宣布沒有資格再獲取過去得到的國家補貼。國家還威脅要對許多工會進行罰款，因為它們不遵守一項要求工會向國家提交會計賬簿的新規定。

尹錫悅和他的國民力量黨政府會對工人階級發起如此惡毒的攻擊在很大程度上是意料之中的。他們所代表的保守派政治集團與強大的財閥利益集團有著緊密的聯系。另一方面，自由派的共同民主黨對這些突擊行動完全保持沉默。南韓的兩個主要政黨再次揭示了它們根本上相同的階級性質。它們都是資產階級的政黨，與工人階級的利益相對立。然而，工人們則拒絕放任尹錫悅肆無忌憚地攻擊他們。

工人們的反擊

為了應對國家政府的攻擊，民主勞總及其許多成員工會正在積極籌備將於7月發動的總罷工，以對抗尹錫悅政府。

民主勞總動員了超過40,000名工人到首爾參加五一勞動節的集會，在集會上他們宣布將組織一次總罷工，以打倒尹錫悅。

民主勞總的領導層承諾，除了它自己的成員工會外，它將為總罷工建立一個「廣泛聯盟」。民主勞總擁有約128萬名會員，是南韓最大的工會聯合會。雖然力量強大，但通常被更保守的全勞聯抵消，後者的會員人數為123萬。

然而，傳統上順從政府的全勞聯現在也受到了國家的攻擊。資本主義危機的壓力正導致尹錫悅政權破壞其在階級鬥爭中最重要的杠杆之一，即全勞聯的官僚，迫使他們（不情願地）采取更激進的路線。現在，與民主勞總一起，這兩個全國最大的工會一同要求明年將最低工資提高25%。

在五一勞動節，全勞聯還舉行了七年來首次召開的工人大會，期間來自許多行業的代表，如銀行工人和食品行業的工人，談到了他們抵抗老闆損害工作條件所進行的許多鬥爭。

民主勞總動員了超過40,000名工人到首爾參加五一勞動節的集會。// 圖片來源：KCTU, Facebook

全勞聯上一次召開這樣的會議，也是在其遭到上屆保守派樸槿惠（Park Geun-hye）嚴厲攻擊的前提之下。因此召開這樣的會議表明，全勞聯基層會員對尹錫悅的攻擊有了很大的反感。

盡管南韓的總體工會化率仍然很低，只有14.2%，但在過去幾年裡，它一直在穩步增長。截至2021年，工會成員總數為293萬，比前一年增加了12.8萬。這是我們在世界各地觀察到的一個普遍進程中的一部分，也就是工人開始轉向群眾組織，以保護自己免受對其生活品質和條件的攻擊。

工人階級的一些新的和重要的部門正在迅速組織起來。信息技術公司工會的成員比例也在增加。代表Kakao（南韓最受歡迎的超級應用程序之一背後的公司）工人的工會，在2018年僅有100名成員，而現在在所有Kakao附屬公司總共有4000名員工是工會成員。另一家大型網路公司NAVER，其工會在2023年1月涵蓋了總部約40%的成員，在所有附屬公司中有3500名成員。Nexon有35%的員工加入了工會。而該集團的子公司N-Tech Services（NAVER）和Kakao Mobility已經有過半員工加入工會。

來自基層的情緒發酵顯然在增長。這一點，加上國家對工會組織的攻擊，甚至迫使通常屈從政府的工會領導層站出來，發動反擊。

因此，一個組建統一戰線的重要機會就出現了。全勞聯雖然已經完全官僚化，並被其現有的自由派領導層所牽制，但它正感受到來自下面的壓力。另一方面，雖然民主勞總仍然是最大和最有戰鬥力的工會聯合會，但當他們的成員只占有被組織起的工人中稍微過半，因此也無法發起真正的總罷工。

為了發動一個真正的總罷工，盡管全勞聯的領導層在攪局，民主勞總必須向全勞聯的基層成員發出呼籲，建議共同發動一次真正有效的罷工，使南韓社會陷入癱瘓，並打擊財閥的財源。

這將使全勞聯的領導層陷入困境。如果他們拒絕這樣一個聯合行動的建議，他們就會向其成員暴露出他們的奴性。這樣一來，民主勞總可以加強自己的權威，甚至歡迎新的工人加入他們的隊伍。

陷入危機的南韓資本主義

當今階級鬥爭的加劇是在南韓資本主義危機不斷加深下發生的。

南韓的經濟已經放緩到一個貧血的水平。2021年至2022年期間，經濟增長率從4.1%下滑到2.6%。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預計南韓經濟在2023年只會增長1.6%。而法國興業證券（Societe Generale Securities）駐首爾的經濟學家吳碩泰（Oh Suk-tae）則更加悲觀的預測南韓經濟明年只會增長0.8%。他嚴肅地告訴路透社：「從有關未來經濟的詳細數據中，我沒有看到任何（復蘇的）潛力。」

與世界上其他大部分國家一樣，南韓也遭受著通貨膨脹的困擾。其中央銀行被迫跟隨美聯儲（US Federal Reserve）的步伐提高利率。雖然通貨膨脹已經有所放緩，但南韓央行行長目前堅持認為，他們沒有計劃停止加息。

全球需求的下降也在蹂躪著依賴出口的南韓經濟。今年2月期間的出口下降尤為嚴重，當時所有南韓出口都比一年前的水平低了約15%。對中國的銷售下降了約30%。《福布斯》雜志撰稿人米爾頓·埃茲拉蒂（Milton Ezrati）觀察到：「對美國、歐洲和中國的出口下降，使得這個重要的亞洲經濟體極有可能自新冠疫情以來首次進入衰退。」

階級鬥爭的加劇是在南韓資本主義危機不斷加深下發生的。// 圖片來源：KCTU, Facebook

在此背景下，住房、不平等和家庭債務等長期存在的危機都在不斷惡化。

南韓的情況遠非獨一無二。事實上，所有這些症狀在全世界都可以看到，用列寧的話說，進一步推動群眾認識到「認識到不能照舊生活下去而要求變革」

所有資產階級政客名譽掃地

隨著階級矛盾在南韓的加劇，所有資產階級政客的信譽都在崩潰。

尹錫悅對群眾的惡毒攻擊為他贏得了最近幾個月徘徊在60%左右的不支持率。南韓聯合通訊社（Yonhap News Agency）進行的一份民調顯示，民眾對尹錫悅政府的所有領域施政表現都抱有超過50%的不支持率。

但是，與尹錫悅當局的情況一般，通常扮演著與其美國同行類似的「資本主義笑面虎」角色南韓的共同民主黨，現在也處於一種可悲的狀態。其黨魁和前總統候選人李在明（Lee Jae-myung）現在正在被調查是否涉嫌受賄。盡管共同民主黨現在在民調中領先於尹錫悅的國民力量黨，但群眾並沒有對其抱有任何熱情。根據南韓廣播公司（KBS）的民意調查，超過50%的受訪者認為針對李在明的調查是有根據的，而且他也應該為此辭去國會議員一職。

南韓資產階級民主的兩大支柱，共同民主黨和國民力量黨，已經徹底失去了信譽。現在缺乏的是一個真正屬於南韓工人階級、能夠領導工人階級奪取政權的獨立政黨。

一個工人階級政黨的前景

在五一勞動節，民主勞總主席梁京洙（Yang Kyung-soo）重申了4月24日提交給民主勞總特別代表大會的提案，即建立一個「以勞工為中心的進步性聯盟政黨」。

從目前來看，民主勞總的計劃似乎是鼓勵四個現有的小型左翼政黨（正義黨、勞動黨、綠黨和進步黨）組成一個單一的「聯盟黨」，而該黨又將得到民主勞總的支持。他們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增強自己的力量，結束左派之間的分裂。

然而，雖然馬克思主義者歡迎任何通過建立一個真正的南韓工人政黨作為鬥爭工具的倡議，但我們警告民總當下提案的一些缺陷。

民主勞總的領導層似乎認為，左派在政治戰線上的分裂可以通過僅僅在口頭上呼籲「團結」解決。我們應該記住，民主勞總所呼籲的大多數黨派都是從民總以前試圖建立的政治載體；民主勞動黨（Democratic Labor Party），也就是後來的統合進步黨中分裂出來的。

統合進步黨是一個「大帳篷」聯盟黨，建立在一份松散的改良主義綱領的基礎上，這與民主勞總領導層對一個新政黨的想法非常相似。這一政治弱點是該黨失敗的根本原因，也是由此產生的零散的左翼政黨如此孱弱的原因。其主要問題不在形式，而在內容。

民主勞總的領導層似乎認為，左派在政治戰線上的分裂可以通過僅僅在口頭上呼籲「團結」解決。// 圖片來源：Image: KCTU, Facebook

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大膽而明確的綱領，如通過征用資本家，將經濟在工人的控制下民主地管理，並解決南韓工人階級在工資、工作時間、住房等方面最迫切的需求，從而徹底改變社會。

此外，南韓有一個惡毒的統治階級和國家機器，並接受美帝國主義在後台的直接干預。之前的統合進步黨受到了國家的嚴厲鎮壓，再加上其政治弱點，迫使它被解散。如果要避免這種命運，任何新的工人政黨的領導層都必須准備好與財閥的統治鬥爭到底，而不是在威脅或鎮壓面前屈服。

工人政黨不能試圖通過淡化其方案來安撫腐朽的資本主義國家，而是要以蔑視和激進的階級鬥爭來回應不可避免的攻擊。南韓局勢的發酵已經到達了使群眾願意加入這場鬥爭的程度。

因此，與其在模棱兩可和無原則的基礎上建立一個「聯盟」（這份提案似乎已經被民主勞總試圖爭取的四個政黨中的三個拒絕了），一個新的工人政黨必須建立在一個明確的、有鬥爭性質的、社會主義的方案上。這是鍛造一個強大而統一的鬥爭政黨的真正途徑，它可以吸引最廣泛的工人和青年，成為他們手中的強大武器，為未來的鬥爭服務。

《火花》是國際馬克思主義趨勢組織(IMT)的台灣網站。我們是一個為世界各地社會主義革命奮鬥的革命馬克思主義組織。如果您認同我們的理念並有興趣加入我們，可以填寫「加入我們」的表格，致信marxist.tw@gmail.com，或私訊「火花-台灣革命社會主義」臉頁，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