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 马克思主义理论

资本主义危机的成因是消费不足,还是生产过剩?

“马克思所说的资本主义的矛盾是什么意思?”在《金融时报》上撰文的右翼经济学家塞缪尔·布里坦(Samnuel Brittan)问道。”基本上,这个体系产生了不断扩大的商品和服务流动,而贫穷的无产阶级化人口却买不起。大约20年前,在苏联体系崩溃之后,这个观点似乎已经过时了。但在财富和收入集中度提高之后,它需要重新审视。” [1]

随着资本主义危机的回归,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重新产生了兴趣。即使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也不得不越来越多地对马克思的思想进行评论,哪怕只是否定。财经报刊上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提到马克思的。不足为奇的是,这种兴趣的增加起到了关注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的作用。(按:本文原文发表于2012年8月30日)

这种兴趣使围绕着 “消费不足论 “对危机的解释的争论再度升温。”消费不足论 “笼统地把资本主义的困难,特别是在危机条件下的困难,与经济中的需求不足联系起来。根据这一理论,资本主义有一种内在的倾向,即生产的东西远远超过消费所能吸收的数量。现代 “消费不足 “理论与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有着密切的联系,凯恩斯认为 “有效 “需求不足的问题可以通过国家的干预,通过赤字支出来解决。 

“消费不足”理论经常与马克思的思想相混淆。但马克思早就解释过这些与他的理论是不一样的。虽然消费不足对群众来说肯定存在,任何工人都可以证明,但它不是资本主义危机的直接原因。 

把 “消费不足 “作为危机原因的思想早于凯恩斯,甚至早于马克思。在罗伯特·欧文(Robert Owen)等伟大的乌托邦社会主义者的著作中就可以找到它的影子。然而,这些观点最著名的支持者是让·查尔斯·西斯蒙第(Jean Charles Sismondi,1773·1842)、托马斯·马尔萨斯(Thomas Malthus,1766·1834)和约翰·卡尔·罗德贝斯(Johann Karl Robertus,1805·1875)。

该理论最一致、最完善的版本,也是最不庸俗的版本,是由西斯蒙第提出的。正如恩格斯所指出: “用消费水平低来解释危机,起源于西斯蒙第,在他那里,这种解释还有一定的意义。”[2]这种 “一定意义 “也得到了马克思的认可,从他的有关著作中可以看出。

西斯蒙第的主要著作《政治经济学新原理》出版于1819年。在这本书中,他认为,普遍的危机是由于产能过剩造成的,而产能过剩又是由于商品的交换价值与社会的需要和愿望相分离造成的。西斯蒙第认为,商品生产过剩并不是因为生产高于人类需要的满足,而是因为收入分配不当和群众的贫困,导致社会需求不足。简而言之,工人阶级没有得到足够的工资来买回他们生产的商品,这在资本主义下总是如此。

萨伊定律

虽然是片面的,但西斯蒙第的这一假设并非完全错误。事实上,他提出了相当多正确的看法,这些看法也为马克思所接受。例如,正是西斯蒙第指出了让·巴蒂斯特·萨伊(Jean Baptiste Say)的错误(后者则得到詹姆斯·穆勒(James Mill)和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的支持),即每个卖方都会遇到相应的买方(”萨伊定律”),因此他们认为普遍的生产过剩是不可能的。按照他们的说法,经济总会达到均衡,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这种庸俗的均衡 “理论”是 “有效市场假说”的真正起源,它指出,经济在没有援助的情况下会达到最佳状态。这是现代政治经济学的信条··直到2008·9年建生产力经历了即使袋内最大的崩溃后,暴露了它的虚假性。

与萨伊等庸俗的否定危机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不同,西斯蒙第明白,危机是商品生产过程中固有的。但是,他对资本主义危机的现实性质的认识虽然比较先进,但也是有限且相当片面的。资本主义的真正性质和中心矛盾虽然明确存在,但他还是没有看到。尽管西斯蒙第有不足之处,但马克思还是对他表示敬意,认为他是古典经济学家中的一位独创性的思想家,他正在努力争取对资本主义及其危机趋势的认识。在这方面,他比资产阶级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杰出代表大卫·李嘉图更加高明。

马克思写道:

“西斯蒙第深刻地感觉到,资本主义生产是自相矛盾的;一方面,它的形式——它的生产关系——促使生产力和财富不受拘束地发展;另一方面,这种关系又受到一定条件的限制,生产力愈发展,这种关系所固有的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商品和货币、买和卖、生产和消费、资本和雇佣劳动等等之间的矛盾就愈扩大。”

马克思接着说:

“他特别感觉到了这样一个基本矛盾:一方面是生产力的无限制的发展和财富的增加——同时财富由商品构成并且必须转化为货币;另一方面,作为前一方面的基础,生产者群众却局限在生活必需品的范围内。因此,在西斯蒙第看来,危机并不像李嘉图所认为的那样是偶然的,而是内在矛盾的广泛的定期的根本爆发。”[3]

马克思在承认西斯蒙第的巨大贡献的同时,仍然很清楚地认识到他的缺点和局限性,就像所有古典经济学家一样:

“他中肯地批判了资产阶级生产的矛盾,但他不理解这些矛盾,因此也不理解解决这些矛盾的过程。不过,从他的论据的基础来看,他确实有这样一种模糊的猜测:对于在资本主义社会内部发展起来的生产力,对于创造财富的物质和社会条件,必须有占有这种财富的新形式与之适应;资产阶级形式只是暂时的、充满矛盾的形式,在这种形式中财富始终只是获得矛盾的存在,同时处处表现为它自己的对立面。”[4]

马尔萨斯

马尔萨斯对西斯蒙第已经写过的东西没有任何新的补充。马尔萨斯这个大庸人和反动的辩护士企图粗糙地利用这些论点为”贵族、教会、食税者、土司等”人士利益辩护。马克思指称马尔萨斯剽窃了亚当·斯密的弱点,并扭曲了西斯蒙第。[5]

马克思是在对所有古典经济学家,特别是其主要代表亚当·斯密和大卫·李嘉图等人进行了非常深入的研究和批判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关于资本主义危机的思想。虽然马克思没能写出一本关于资本主义危机的专门著作,但他的危机理论贯穿于他的经济著作中,特别是在《资本论》和《剩余价值论》内。

利润率

有些人错误地把利润率下降的趋势归结为资本主义危机的真正原因,但这是不正确的,马克思从来没有这样认识过。虽然它无疑是资本主义下的一个重要趋势,但它是作为一种长期的趋势来运作的,并持续挤压着整个体制。马克思用非常精确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即起反作用因素把这种规律转化为一种倾向,并把它独特地描述为 “这种双重法律”。他接着解释道:”所以,这个规律只是作为一种趋势发生作用;它的作用,只有在一定情况下,并且经过一个长的时期,才会清楚地显示出来。”[6]

利润率下降的时期在过去发生过数次。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漫长的资本主义上升期即将结束时,情况就是这样。但也出现过利润率长期上升的时期,如过去30年。因此,我们必须从其他地方寻找对危机的解释,马克思在其大量的政治经济学著作中揭示了这一点。

在被恩格斯描述为“《资本论》第四卷”的《剩余价值理论》中,马克思对资本主义面临的基本矛盾作了明确的概括:

“但是,资产阶级的生产,由于它本身的内在规律,一方面不得不这样发展生产力,就好像它不是在一个有限的社会基础上的生产,另一方面它又毕竟只能在这种局限性的范围内发能生产力,——这种情况是危机的最深刻、最隐秘的原因,是资产阶级生产中种种尖锐矛盾的最深刻、最隐秘的原因,资产阶级的生产就是在这些矛盾中运动,这些矛盾,即使粗略地看,也表明资产阶级生产只是历史的过渡形式。

“例如,西斯蒙第就把这一点相当粗略地但还是正确地把握为为生产而生产和分配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使生产力的绝对发展成为不可能。其次,这一点被例如西斯蒙第粗浅地但又相当正确地看成是为生产的生产同因此[即因为为生产的生产,而不是为工人生产者的生产。——(马恩中文全集编者注)]而排除了生产率的绝对发展的分配之间的矛盾。”[7]

马克思多次指出,资本主义危机的最终原因是生产过剩。但这不是相对于人们需要或想要的东西而言的生产过剩。在市场经济中,生产过剩仅仅指的是可以获利出售的东西。马克思解释道:

“例如,英国人为了开辟市场,不得不把他们自己的资本贷到国外去。在生产过剩、信用制度等上,资本主义生产力图突破它本身的界限,超过自己的限度进行生产…由此就产生了危机,它同时不断驱使资本主义生产突破自己的界限,迫使资本主义生产飞速地达到——就生产力的发展来说——它在自己的界限内只能非常缓慢地达到的水平。”[8]

马克思在他的其他著作中一再重申这一点。”至于专门谈到生产过剩,那它是以资本的一般生产规律为条件:按照生产力的发展程度(也就是按照用一定量资本剥削最大量劳动的可能性)进行生产,而不考虑市场的现有界限或有支付能力的需要的现有界限。”[9]

再生产过程 

同样,在《资本论》第二卷中,马克思解释道:

“资本主义生产所生产出的商品量的多少,取决于这种生产的规模和不断扩大生产规模的需要,而不取决于需求和供给、待满足的需要的预定范围。在大量生产中,直接购买者除了别的产业资本家外,只能是大商人。在一定的界限内,尽管再生产过程排出的商品还没有实际进入个人消费或生产消费,再生产过程还可以按相同的或扩大的规模进行。商品的消费不进入这个商品从中出来的资本循环。例如,纱一旦卖出,不论卖出的纱起初变成什么,纱所代表的资本价值的循环便可以重新开始。产品只要卖出,在资本主义生产者看来,一切就都正常。他所代表的资本价值的循环就不会中断。” 

马克思接着解释,这种扩张使整个再生产过程得以完成。然而,这些商品堆积起来,躺在专卖者手里卖不出去,仍然在市场上流通。马克思写道:

“这时,商品的潮流一浪一浪涌来,最后终于发现,以前涌入的潮流只是表面上被消费吞没。商品资本在市场上互相争夺位置。后涌入的商品,为了卖掉只好降低价格出售。以前涌入的商品还没有变成现金,支付期限却已经到来。商品持有者不得不宣告无力支付,或者为了支付不得不给价就卖。这种出售同需求的实际状况绝对无关。同它有关的,只是支付的需求,只是把商品转化为货币的绝对必要。于是危机爆发了。它不是表现在消费需求,即个人消费需求的直接缩减上,而是表现在资本对资本的交换,即资本再生产过程的缩减上。”[10]

同样的观点在《资本论》第三卷中再次得到重申,在这里,马克思(再一次)强调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本矛盾。”一切真正的危机的最根本的原因,总不外乎群众的贫困和他们的有限的消费,资本主义生产却不顾这种情况而力图发展生产力,好像只有社会的绝对的消费能力才是生产力发展的界限。”[11]

生产过剩

一些 “聪明 “人试图绕过对危机的这一明确解释,声称马克思的这句话是一个孤立的短语,是一个 “描述”,或者 “仅仅是一句空话”。但是,即使是对他的著作进行最粗略的考察,也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这种解释绝非孤立的、偶然的言论,事实上,它是马克思危机理论的绝对核心。这个理论的基础不是 “消费不足 “理论,因为这种理论充其量是完全片面的,而是资本主义下生产过剩这一核心矛盾。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已经暗示了这一原因,在《共产党宣言》中,把生产过剩描述为一种流行病,”在危机期间,发生一种在过去一切时代看来都好像是荒唐现像的社会瘟疫,即生产过剩的瘟疫”。

借用并庸俗化 “消费不足论 “对危机的解释,与马克思的生产过剩理论相对立而提出的,正是修正主义者欧根·杜林(Eugene Duhring)。恩格斯指出: “用消费水平低来解释危机,起源于西斯蒙第,在他那里,这种解释还有一定的意义。洛贝尔图斯从西斯蒙第那里借用了这种解释,而杜林先生又以他惯有的肤浅方式从洛贝尔图斯那里把它抄袭过来。” [12]

在马克思的协助下,恩格斯对杜林教授的错误思想,包括 “消费不足”的言论进行反驳。由于此答复相当全面,以至于在德国社会民主党报上发表的一系列文章,很快就成了一本名为《反杜林论》的书,于1878年首次出版,并已被确立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本经典之一。

重要的是,在处理关于资本主义危机的理论问题时,《反杜林论》中的解释没有一处提到利润率下降的趋势。是的,在这个问题上连只字片语都找不到。一些学术界的 “马克思主义者 “对这种沉默感到极为恼火。他们懊恼道甚至试图辩解说,恩格斯的观点与马克思的观点并不一致,换句话说,恩格斯并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

这方面的典型是M.C.霍华德教授(M.C. Howard)和经济学高级讲师J.E.金恩(J.E. King),他们在《马克思经济学史》(History of Marxian Economics)中告诉我们,恩格斯 “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解释马克思的思想”,”在提供一个距连贯性的经济危机理论方面,他并不比马克思更接近”。然后,这些学识渊博的批评家告诉我们。”事实上,由于忽视了利润率下降的趋势,他(恩格斯)放弃了马克思危机理论中的一个主要部分, 尽管在这一点上,1929年之前几乎所有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都追随他。” 他们的结论是:”关于他(恩格斯)自己后来的思想是否构成一种独特的’恩格斯主义’的问题,仍然存在着争议,这种主义以其决定论和将自然科学推理应用于人类历史的研究,不仅有别于马克思本人的哲学和分析方法,而且是对立的……可以想像,恩格斯有意识地决定压制马克思著作中那些他(到19世纪80年代)极不认同的人文主义倾向。” [13]

这些都是毫无根据的捏造指控,与事实毫无关系,却像许多廉价的流言蜚语一样在大学里兜售。他们是学术界的一部分,学术界脱离了马克思主义,但却试图通过制造马克思和恩格斯之间的分歧来树立自己的形像。他们可能读过所有正确的书,但他们的观点对马克思主义者或其他任何寻求科学解释的人都没有什么用处。 

但是,恩格斯真的如他们所言,在他的经典著作《反杜林论》中误解或歪曲了马克思的经济学观点吗?这是否定的,而且有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虽然这本书是恩格斯写的,但完成的草稿是由马克思阅读并认可的, 他还为这本书贡献了一整节。马克思写的是哪一节?恩格斯集中精力写了哲学、历史和科学,但正如恩格斯承认的那样,是马克思自己在《反杜林论》中写了一长节经济理论。

由于这本书是在《资本论》草稿完成十多年后写的,而且马克思在该书出版后五年左右就去世了,所以《反杜林论》中关于经济学的部分可以看作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危机的最后思考。当然,这些是他在这个问题上写的最后材料。

我们将在今后的文章中论述利润率下降的趋势,但现在只要指出,《反杜林论》中所表达的观点代表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立场,尽管修正主义者竭力歪曲他们各自的主张,他们的立场是完全一致的。

《反杜林论》

让我们看看恩格斯(和马克思)在《反杜林论》中是怎么写的:

“我们已经看到,现代机器的已经达到最高程度的改进的可能性,怎样由于社会中的生产无政府状态而变成一种迫使各个工业资本家不断改进自己的机器、不断提高机器的生产能力的强制性法令。对资本家来说,扩大自己的生产规模的单纯的实际可能性也变成了同样的强制性法令。大工业的巨大的扩张力——气体的膨胀力和它相比简直是儿戏——现在在我们面前表现为不顾任何阻力的、在质量上和数量上进行扩张的需要。” [14]

在描述了资本主义下生产力在强制法的推动下无情地增长之后,恩格斯接着解释了困扰资本主义制度的基本矛盾:即商品的不断涌出,最终冲向市场的极限:

“这种阻力是由大工业产品的消费、销路和市场形成的。但是,市场向广度和深度方面扩张的能力首先是受完全不同的、力量弱得多的规律支配的。”

在这里,恩格斯(和马克思)描述了生产和消费之间开辟的一条缝隙,这条缝隙是由不同的规律运作的,有些规律比其他规律更有活力:“市场的扩张赶不上生产的扩张。冲突成为不可避免的了…所以它就成为周期性的了。资本主义生产产生了新的“恶性循环”。[15]他在1886年11月的《资本论》英文版序言中也提出了同样的观点: “生产力按几何级数增长,而市场最多也只是按算术级数扩大。”

那么,资本主义下危机的特点是什么呢?恩格斯解释道:”这些危机的性质表现得这样明显,以致傅立叶把第一次危机称为crise plethorique即由过剩引起的危机时,就中肯地说明了一切危机的实质。” [16]换句话说,它们是生产过剩的危机。 

这只是重复了马克思在其他地方的解释。 例如,在《资本论》第一卷中。”工厂制度的巨大的跳跃式的扩展能力和它对世界市场的依赖,必然造成热病似的生产,并随之造成市场商品充斥,而当市场收缩时,就出现瘫痪状态。工业的生命按照中常活跃、繁荣、生产过剩、危机、停滞这几个时期的顺序而不断地转换。” [17]

恩格斯在解释马克思主义危机理论时,拆穿了杜林用 “群众消费不足”来解释危机的企图。恩格斯把”消费不足”(在阶级社会中一直都存在,是群众贫穷的结果)和只适用于资本主义的生产过剩现像明确区分开来。

使用价值

前资本主义社会是自然经济,主要以生产使用价值为基础。在这些社会中,生产过剩现像是不为人知的,它们遭受着相反的问题,即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和自然灾害(干旱、瘟疫、瘟疫等)以及战争,这些社会容易发生的使用价值稀少而造成的消费不足问题。

那么,生产过剩是资本主义所特有的,不存在于其他社会。它产生于市场经济和商品生产的无政府规律。在资本主义下,生产力已经革命化到了这样的程度,如果合理地计划和组织生产,它们完全可以满足社会的基本需要。它们已经完全超越了资本主义制度和私有制。

在合理的生产计划的基础上,劳动生产率,以及随之而来的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平,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得到极大的提高。问题是,在资本主义下,生产不是合理的计划,而是以利润最大化为导向,由盲目的市场力量主导。在这里,我们面临着社会生产与个人占有的矛盾,资本家占有工人阶级社会劳动所生产的财富。

资本主义下之所以会出现生产过剩,是因为无限扩大生产的动力周期性地与市场经济的有限局限性发生了冲突。很多人想要和需要东西,但没有钱买。按照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说法,他们缺乏 “有效需求”。这种生产过剩的奇怪现像,即生产出来的商品、出售的商品卖不出去,归根结底是由于工人阶级不能买回自己生产的全部价值。利润是工人阶级的无偿劳动。这种状况从任何理智的角度看都是不合理的,而是源于市场经济的无政府状态和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结构。

“消费不足”在资本主义下也是存在的,任何一个属于工人阶级的人都可以作证。剩余价值不可能来自机器或建筑物,它们只是把自己的价值转移到商品上。只有人类的劳动才能产生新的价值。工人阶级在工资中得到的价值低于他们生产的价值。这种无报酬的劳动是剩余价值的来源,被资本家占有。工人永远也买不回他们生产的东西,因为他们得到的东西只够维持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正如马克思所解释的那样,问题不在于解释为什么会有危机,而在于解释为什么从第一天开始,资本主义下就没有永久的危机。 

但是,资本主义制度通过把经济分成两大部门来规避这个”需求”不足的问题:第一部门生产消费品,第二部门生产资本品(生产资料)。

马克思解释:

“一部分资本家生产的商品直接加入工人的消费;另一部分资本家生产的商品或者只是间接地加入工人的消费(就这种商品作为原料和机器等等加入生产生活必需品所需的资本而言),或者根本不加入工人的消费,因为它们只加入非工人的收入。”[18]

只要占有剩余价值的资本家阶级把剩余价值拿出来,再投资于更多的新机器、建筑物和一般基础设施,这个制度就可以发展,但代价是为新的生产过剩危机做准备。换句话说,资本主义制度通过生产的两个部门之间的相互作用,创造了自己的市场,暂时克服了这一固有的矛盾。唯一的问题是,这种产能的增加会生产出更多的消费品,而这些消费品最终是卖不出去的,于是我们就出现了新的危机。然而,经济不景气所产生的资本价值的宰割,为新的繁荣期奠定了基础,但反过来,又在更高层次上再现了矛盾。这在资本主义下,采取的是繁荣与萧条循环的形式。

无限扩张

因此,工人阶级缺乏购买力只是问题的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资本家不断地通过收割从工人阶级的无偿劳动中提取的盈余来实现无限扩张。这种辩证的矛盾是资本主义制度的核心。这种无节制的积累和生产的动力,迟早会触及消费的极限。在这里,我们有一个为生产而生产,为积累而积累的制度,正如马克思所解释的那样。为了销售这些泛滥的商品,资本家被迫把价格降到生产价格以下,结果是亏损,利润下降,很可能破产。这就驱赶了较弱的资本家,并为新的繁荣做准备,以较高的利润率为基础。

“群众的消费水平低,他们的消费仅仅限于维持生活和延续后代所必需的东西,这并不是什么新的现像,”恩格斯解释道,“自从有了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以来,这种现像就存在着。”然而,生产过剩的危机是一种新现像,它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才出现的。“因此,群众的消费水平低,也是危机的一个先决条件,而且在危机中起著一种早已被承认的作用;但是它既没有向我们说明过去不存在危机的原因,也没有向我们说明现时存在危机的原因。”

接着,他又在资本主义生产形式中解释了原因,其特点是 “由生产过剩所引起的、爆发于危机中的普遍的商品滞销,只是最近五十年来才变得明显”。[19]

马克思主义的危机理论是建立在一个辩证矛盾的基础上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特有的无限的生产动力与群众因社会地位而产生的有限消费相结合。因此,资本主义就像一个人锯掉他所坐的树枝。它一边创造市场,一边破坏市场,从工人阶级身上榨取越来越多的剩余价值,同时企图把工资压到最低限度。恩格斯解释道:”落到工人阶级手中的那一部分(按人口计算)或者增加得很慢和很少,或者是一点也不增加,并且在某些情况下甚至还会缩减。”[20]这又成为市场扩大的障碍,从而成为剩余价值实现的障碍,正如我们在目前这个长期撙节紧缩时期所看到的那样。

压低工资

资本家作为一个整体,自然希望看到市场扩大。每一个资本家都乐于看到所有竞争者提高工人的工资以刺激需求。然而,当涉及到自己的工人时,他们为了降低成本,增加利润,却坚决要压低工资。所以资本家们在竞争的驱使下,最后都试图压低工资,从而降低需求。恩格斯解释说:”产品支配着生产者”。[21]他们都陷入了资本主义的这种矛盾之中。

恩格斯在对杜林的一记抨击中指出:”只有极其厚颜无耻的人才会用英国群众的消费水平低,而不用英国纺织工业产品的生产过剩,来解释目前棉纱和棉布的普遍滞销。”[22]

应当指出,这种观点与被称为 “消费不足论者 “的各派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特别是凯恩斯主义者的立场毫无共同之处。

马克思本人在比反杜林早十年左右写的《资本论》第二卷中就曾批判过把 “消费不足 “作为危机原因的概念。他解释说,消费本身(或者说缺乏消费)并不是根本原因。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通过提高群众的购买力来解决这个问题。这正是凯恩斯主义者的错误论点。马克思对此作了如下回答:

“认为危机是由于缺少有支付能力的消费或缺少有支付能力的消费者引起的,这纯粹是同义反复。除了需要救济的贫民的消费或“盗贼”的消费以外,资本主义制度只知道进行支付的消费。商品卖不出去,无非是找不到有支付能力的买者,也就是找不到消费者(因为购买商品归根结底是为了生产消费或个人消费)。”

“但是,如果有人想使这个同义反复具有更深刻的论据的假像,说什么工人阶级从他们自己的产品中得到的那一部分太小了,只要他们从中得到较大的部分,即提高他们的工资,弊端就可以消除,那末,我们只须指出,危机每一次都恰好有这样一个时期做准备,在这个时期,工资会普遍提高,工人阶级实际上也会从供消费用的那部分年产品中得到较大的一份。按照这些具有健全而“简单”(!)的人类常识的骑士们的观点,这个时期反而把危机消除了。“[23]

换句话说,工资往往在经济繁荣的高峰期上升,而在经济衰退前不久,劳动力往往供不应求。因此,不能认为需求不足是造成生产过剩危机的真正原因。

恰恰是凯恩斯主义者认为,危机是由于缺乏 “有效需求”(”消费不足”)造成的,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应该提高工资或国家支出。左翼改良派经常提出这种凯恩斯主义的论点,作为解决当前危机的办法。我们当然赞成提高工资,但认为这样就能解决资本主义危机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事实上,增加工资只会蚕食利润,促使资本家减少投资和生产,从而抵消这一措施的效果。凭空创造需求是不可能的。资本主义的规律是由包括劳动能力在内的商品生产体系决定的。要求国家 “创造 “需求,也是乌托邦式的。试图用印刷机来 “创造 “货币,没有额外的生产支持,只会助长通货膨胀,减少工人的收入。国家增加支出的唯一其他方法是通过税收进一步分得剩余价值的一部分。同样,这将意味着要么削减利润,这将阻止资本家投资,要么向工人阶级征税,这将削减消费,从而减少需求。他们借钱(赤字融资)就得连本带利地还钱。归根结底,这样的解决方案只是加剧了资本主义的问题,而不是解决这些问题。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情况。

“资本家自己也由于资本的猛烈积聚而感觉到这一事实,这种积聚是在危机期间通过许多大资本家和更多的小资本家的破产实现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部机构在它自己创造的生产力的压力下失灵了。它已经不能把这大批生产资料全部变成资本;生产资料闲置起来,因此,产业后备军也不得不闲置起来。生产资料、生活资料、待雇的工人——生产和一般财富的一切因素,都显得过剩。但是,这种“过剩成了贫困和匮乏的源泉”(傅立叶),因为正是这种过剩阻碍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变为资本。”[24]

在他生命的最后的一段日子了,恩格斯在1891年为马克思的《雇佣劳动与资本》写的导言内,再次回到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这篇文章本来可以用来描述当今世界的形势。因此,在危机这个问题上,我们让他来完结这场论战:

“这种每天空前大量增长的人类劳动的生产率,终于造成一种定会使当代资本主义经济陷于灭亡的冲突。一方面是不可计量的财富和购买者无法对付的产品过剩,另一方面是社会上绝大多数人口无产阶级化,变成雇佣工人,因而无力获得这些过剩的产品。社会分裂为人数不多的过分富有的阶级和人数众多的无产的雇佣工人阶级,这就使得这个社会被自己的富有所窒息,而同时它的极大多数成员却几乎得不到或完全得不到保障去免除极度的贫困。社会的这种状况一天比一天显得越加荒谬和越加不需要了。它应当被消除,而且能够被消除。”[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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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金融时报》,2011年8月26日。

[2]恩格斯,《反杜林论》,第3编,第3章,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0/005.htm#3

[3]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第3册,第19章,第12节,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6·3/012.htm

[4]同上

[5]同上

[6]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第14章,《起反作用的各种原因》,第5节,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5/015.htm

[7]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第3册,第20章,第1节,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6·3/016.htm

[8]同上,第3节,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6·3/018.htm

[9]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第2册,第17章,第14节,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6·2/010.htm#14

[10]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第2章,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4/004.htm

[11]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第30章,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5/031.htm

[12]恩格斯,《反杜林论》,第3编,第3节,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0/005.htm

[13]H.C.霍华德和J.E.金,《马克思经济学史》,英语版第1卷,第17页

[14]恩格斯,《反杜林论》,第3编,第2节,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0/005.htm#2

[15]同上

[16]同上

[17]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第13章,第7节

[18]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第3编,第19章,第11节,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6-3/index.htm

[19]恩格斯,《反杜林论》,第3编,第3节,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0/005.htm

[20]恩格斯,《雇佣劳动与资本》,1891年导言,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mia-chinese-marx-184904.htm#0

[21]恩格斯,《反杜林论》,第3编,第2节,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0/005.htm

[22]恩格斯,《反杜林论》,第3编,第3节,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0/005.htm

[23]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第20章,第4节,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4/004.htm

[24]恩格斯,《反杜林论》,第3编,第2节,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engels/20/005.htm

[25]恩格斯,《雇佣劳动与资本》,1891年导言,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marx/mia-chinese-marx-184904.ht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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