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嚴輿論風波下的鬧劇

僅僅在我們指出國民黨如何虛偽地譴責民進黨戒嚴後兩天，國民黨的鄭天財委員就笨拙地曝露了該黨的威權本質。12月6日，國民黨試圖在立法院通過限縮罷免權的修法提案，朝野發生衝突，國民黨鄭天財委員語出驚人：「國民黨戒嚴是為了保護台灣」。【註1】

這次的輿論風波堪稱民進黨與國民黨的群魔亂舞，我們眼前呈現了失敗的公關、毫無誠意的澄清文、虛偽的譴責以及口不擇言的官員，難以想像統治階級內部竟然混亂到這種程度。以及這一切口水戰背後，藍綠雙方對於台灣工人階級智商的藐視。

國民黨的反省能力跟議題敏感度簡直比一袋尿布還糟，這早就是眾所皆知的事，所以比起道德譴責，我們還是把力氣花在分析他們關於戒嚴的胡言亂語上吧。

國家機器的本質與戒嚴的真正作用

兩蔣時期的中華民國對台灣地區的戒嚴從1949年持續到1987年，金門馬祖「前線戰地」則持續到1992年，一度蔚為世界第一長，直到於2001年被敘利亞超過。戒嚴期間，國民黨政府擱置自己主導制定的中華民國憲法，又在「動員戡亂時期」的名目下不顧實際面對的戰爭風險，將台灣社會長期禁錮在準戰爭狀態，再將這個時期的經濟發展歸功於自己。

然而九零年代蜂起的社會運動很明白呈現，國民黨統治下的台灣無產階級是如何滿目瘡痍。經濟發展的背後是殘酷的資本原始積累：部落被資本主義入侵、勞工被高度的剝削、嚴重的工安問題、工傷問題、農民與小資產階級被剝奪生活所需。

國民黨和其支持者們喜愛聲稱解嚴造成了「社會混亂」，而戒嚴期間的台灣是一段繁榮、有序，大家乖乖聽話的穩定日子。事實上，當時國民黨再不解嚴，經年來累積的社會壓力就有可能升級成為爭取民主權益而引爆的革命（像是同時期的羅馬尼亞），國民黨正是利用這種誤會進行選舉操作，維持自身的形象。

再論軍事上的「保衛台灣」。國民黨常提823等戰役來「證明」自己保衛台灣有功，然而當時正值世界冷戰，國民黨的「戰爭」實際上是在維持美國帝國主義霸權的東亞利益，與當時全球的民族解放運動背道而馳，而台灣的平民在國民黨的戒嚴令與「服兵役」制度下，更被捲進這場絞肉機般的衝突，毫無拒絕的餘地。

我們要問，國民黨所稱的戒嚴「保衛台灣」到底是在「保衛」什麼？國民黨的戒嚴事實上是在保衛它自己殘存的國家機器，去清洗國內的政治敵人、打擊台灣基層勞動階級的運動、犧牲受壓迫族群的權益，這才是戒嚴令的真正作用。

統治階級時常訴諸「保衛國家」的用語，而不討論他們口中的國家究竟是誰在統治。國家機器並不是一個國民平均享有的權利，它本質上要維持資產階級統治，因此也就帶有鎮壓的性質。戒嚴時期這個性質清晰可見，在台灣群眾透過巨大鬥爭促成了民主轉型以後，它採取更加隱蔽的方式，透過每四年的一張選票索求社會的積極同意【註2】，同意自己被資產階級統治。

因此不論是國民黨的「戒嚴保護國家」還是民進黨的「抗中保台」，都是統治的資產階級為了鞏固自身利益，而拉著全社會墊背的口號。他們始終不去細究「國家」與「台灣」到底包含哪些人，受壓迫者在這個框架下彷彿隱形了，似乎台灣是一個和諧的共同體，沒有被壓迫的勞工、被迫遷的迫遷戶、流失族語的部落、露宿街頭的無家者。

說到底，國家機器與戒嚴令不論是統治階級的誰來發動，都是在維持他們自己的利益。

戒嚴對勞工階級意味著什麼

戒嚴之下的勞工階級處於完全噤聲的狀態。國民黨由於在中國遭到革命推翻，深深恐懼工人階級的革命潛力，唯恐勞工團結起來爭取權益。因為經濟問題總離不開政治問題，勞工若是想爭取經濟上的利益，就一定要去思考是誰掌握了這些利益，這就上升到政治層面的問題了。

因此，國民黨政府的做法是一方面牢牢掌控中華民國全國總工會（簡稱全總），使得工會的階級鬥爭作用全然被消滅，另一方面在政府部門裡甚至沒有勞工的專責部門，僅在內政部下設勞工司，使勞工階級在社會上隱形。

由於戒嚴之下沒有集會結社的基本自由，國民黨控制的社會遂營造出勞資和諧的假象，然而事實是當年的勞工缺乏保障，常常面臨嚴重的職災問題，包括桃園中壢的RCA工傷事件、新北金山礦工的嚴重礦災、高雄旗津的七仙女渡輪翻覆事件，都是勞動者的血淚。

八零年代此起彼伏的自主工運與罷工，在這個意義上也是勞工階級的自救行動。因此無論是什麼陣營，若敢倡議戒嚴，都是在威脅勞工階級的權利與生命。勞工階級必須保持警惕，在必要時才能組織起來並用自己的階級力量反擊回去！

南韓民主勞總迅速在尹錫悅突襲戒嚴後宣布發動無限期政治總罷工，是台灣和世界工人和年輕人非常值得效仿的。現在響應總罷工號召的工會開始展開行動，如果做的徹底，將可以讓工人階級看得到他們實際的社會力量以及自己主宰社會的可能。歸根究底，唯有工人民主的社會主義政權才能根除少數統治階級對社會宣布赤裸獨裁和壓迫的可能。

延伸閱讀：《國民黨如何得以在台灣殘存至今？》：https://marxist.tw/how-the-kmt-survives-in-taiwan-for-now/

【註1】

〈在國會喊「戒嚴為保護台灣」 鄭天財：不能說國民黨戒嚴完全錯誤〉

https://newtalk.tw/news/view/2024-12-06/947829

【註2】

《國家與政治理論》，〈葛蘭西和國家〉

「在他的論證裡，制度的真正力量……在於被統治者對統治者世界觀的接受」

「從工廠到學校和家庭，透過群眾自我組織的過程，獲取群眾的積極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