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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打入主义(Entrism)的问题》

(按:本文是于1959年3月当时在作为第四国际英国支部的革命社会主义联盟(Revolutionary Socialist League)内发行的内部讨论文件,由泰德.格兰特(Ted Grant)主笔。本文是格兰特对于「打入主义」(Entrism),以及革命家如何在群众之间活动背后政治和策略原理做出的重要阐明和延伸。)


为了训练新成员,以及巩固与更新基层干部的思路,一再检视并分析群众运动的原则、策略与方针,在任何阶段都是必要的。根据近来的事件发展(通讯工业总会和社会主义工人联盟的成立),以及眼下英国工党内部相对的低潮,看来目前似乎是重新检视我们在英国工作问题上某些观念的恰当时机。

对于边缘化的宗派零散团体来说,或是第四国际内左派的小团体(工人联盟、社会主义工人联邦…等等)来说,问题是从最简单的方面来提出的:社会民主主义与斯大林主义背叛了工人阶级,因此工人阶级的独立政党必须立马建立起来。这些人要求将革命性政党的独立性做为原则,不论此一政党是两个人或两百万人组成的。

这些人并没有考虑到,马克思主义者必须基于工人阶级运动的历史发展来制订策略,同时又不失马克思主义者的原则。没有弹性的策略,是不可能赢得或是训练得了,在建立一个革命性政党之前所必须要有的干部势力。

很遗憾地,工人阶级的运动不会是笔直发展的。否则,这一切全部只需要在街头上大喊「我们需要一个革命性政党!」即可。就像大不列颠社会党(The Socialist Party of Great Britain, SPGB)五十年来不断大喊「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好!」,但建党成果却仍然乏善可陈。

我们必须从对工人阶级与劳工运动的历史发迹的理解为出发点,一方面理解到意识是由客观环境所决定,另一方面也理解到,对我们来说,斯大林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的背叛也是客观要素;而各个革命力量的式微,也是重要的历史进程因素。要如何克服革命运动的式微与孤立,同时要维持着完整的政治原则,是当下的根本任务。

可惜,工人阶级运动几乎不会是笔直前进的,不然资本主义早在数十年前就被推翻了。1914年到1920年间,社会民主主义对革命的背叛,引导出了共产国际(Communist International,又称「第三国际」)旨在做为一个世界革命机构的成立。十月革命的衰退,以及其后斯大林主义的背叛,其结果就是世界无产阶级失去了斗争方向。

然而,革命运动干部们可以透过阅读和学习理解斯大林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的在历史上所扮演的角色,这是一回事;而对于群众,甚至是大部份具进步意识先锋份子而言,则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些课题的对他们来说大致都只能靠经验来领悟。

希特勒的夺权,以及共产国际无法从当时事件中习得教训,标示著共产国际的败亡,它已经无法继续作为推翻世界资本主义,并拉开新社会的序幕来建立社会主义新社会制度的利器。

上述的发展也引导出了左翼反对派(Left Opposition)宣布成立一个全新的革命国际组织,以及世界各地新成立的革命政党组成。在英国,社会主义革命的任务需要既不是工党也不是「共产党」可以胜任的。但是从表明革命性政党的必要性,到形成一定的群众基础,则是一条漫长的路。

马克思主义运动遭受了历史性的挫败,孤立于工人运动内所有主流思潮之外。

在这些条件限制下,由托洛茨基提出了打入主义的问题。同样意义重大的是:这是首次将打入主意的考量运用在英国情势上,也许可以是我们未来观点的一个指标。

在此我们只能给出英国的打入主义历史的概略,并且只能把目的放在最重要的一些重点影响,来做出澄清与讨论。

首先被提出的是关于进入独立工党(Independent Labour Party)内进行政治工作的问题。由于1929年到1931年间,劳工运动目睹、经验了重大事件演变,如:经济大萧条、德国法西斯主义的崛起,这也令劳运中的一大部份对改良主义的信仰瞬间幻灭。在英国工党内,反对麦克唐诺政府对于保守党投降与撤退政策的派系,也形成了日后独立工党的基础。

独立工党是由英国工党分裂出来的(在错误的议题上、错误的时间、并且没有动员广大劳工运动的支持)。这代表为数众多并组织在独立工党内的工人们正走向革命性的方向,并远离改良主而面向马克思主义。这个时期他们的观念还是混乱的,是半革命又半改良主义的。他们可以被马克思主义革命性纲领说服,也可被斯大林主义吸收,也可能走回改良主义的老路,或者陷入政治冷漠。这个问题当时还未下定论。

1932年,英国托派们遭到英国共产党开除(罪名是这些托派鼓励德国与英国社会主义者们成立统一战线)。他们开办了新的月刊,但还是被工人阶级运动主流所排挤。在这些情况下,托洛茨基向英国同志们建言,此时建党招募工作最有机会的地方,应该是在独立工党旗下正在向左翼移动的工人们之间。

很遗憾,运动中最有经验的领袖们表示抗拒,并试图维持为一个独立的组织(没有多久,他们随即加入了工党,稍后他们的组织也瓦解了),而只有青年以及较少经验者加入独立工党。他们仅得到些许的成功。接着在下个时期,独立工党做为一股政治力量,由于领导阶层的动摇与混乱而开始溶解,渐渐不成气候。

1935年,工人运动从1931年的溃败开始恢复。在独立工党开始没落,而在其内部工作的前景渺茫甚至有害时,托洛茨基对于这样停滞不前的环境,提出了打入工党内工作的问题。工党当时在地方选举的成功,同时各地发起的罢工,以及内战爆发似乎近在眼前,这一切危机情势都会影响工党基层人员们,并且使优秀份子接受了革命性的理念。然而这些人不会聆听工人运动主流之外的微小组织。在工人运动内建立革命性趋势的主要问题是如何深入整个运动,特别是组织在工党旗下的政治意识最为觉醒的那一部份。作为英国各工会组织的政治意向表达的工党,代表了工人阶级内组织起来以及部份尚未组织起来的工人们。因而唯一不致于让革命工作徒劳无功的方法,便是进入到群众里面。我们必须要学习如何以工人们可以理解的方式来表达革命性的理念,亦步亦趋的灵巧地与改良主义者战斗,却又不抛弃革命性的理念或观点。

托洛茨基同志此时建议,带着打入独立工党的经验,停止在独立工党内的工作,并开始进入工党内展开政治工作。

随后的历史证明了此一策略在那个时期是正确的。

工人阶级不会轻易得出革命性的结论。思维与传统的习惯,以及传统的社会党和共产党组织转化为阻碍革命的特殊困境;这一切都在建立马克思主义群众运动的道路上树立了巨大障碍。

所有历史都表明,在革命浪潮的最初阶段,群众们会为了解决他们的各种问题而倾向大型群众组织,特别是第一次参与政治的年轻世代。许多国家的经验都证实这个情况。在德国,尽管罗莎.卢森堡与卡尔.李卜克内西的斯巴达克同盟(Spartacus League)代表了上千名坚决反对参与一战的革命工人们,而实际上德国社会民主党以支持一战与反对了1918年的革命而背叛工人们,在后一次德国革命爆发后,大部份工人仍然倾向支持德国社会民主党。只有在好几年的革命与反革命的斗争(以及领导们犯下的的种种错误后),德国共产党才得以从一个边缘小党转变成一个群众运动。

过去五十年,在欧洲革命苏醒的经验证明这一理论的真实性。眼下我们要以微小的几股力量来动员,并假设英国革命会以其他的过程来发展,那这是十分可笑的。即便做为一个独立的势力(假设我们有了力量与资源)都有必要考虑到此一过程。在这期间,尽管我们会不断的目睹重要的历史上的节骨眼不断发生,我们微小的组织而也会让我们无能为力。也因此我们的任务是将这样一个少数派转变成在大型运动中扎根的完整的团体,然后从一个革命干部组织进而到更大规模的工作组合,进而引导出一个大型组织的发展。而如何达成这一任务是我们组织现阶段的主要考量,决定了我们目前所有的组织工作方向。

我们回头看看打入主义的历史性问题。自1936到1939年间,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是由英国局势的发展延伸出来的。我们没有打算要去梳理这个时期在运动内部的各种争议,这些只有历史性质的玩味。但1939年战争的爆发中断了所有先前的发展,开启了完全不同的事件转变。

在此,如何能够好好的看待策略的问题,而不是将策略做为不变的迷信,是极其重要的。工党与工会领袖与资产阶级连成一气,并在稍后还进入了丘吉尔政府。工党的组织在行动力上衰退,实则是名存实亡。年轻人们被征召进军队。稍后,随着俄国加入战争,斯大林主义共产党变成最热衷于破坏罢工的组织。这则给了我们建立独立组织工作巨大的机会。英国托洛茨基主义运动最大的成功就是在此一时期获得的。在1944年各个托派势力聚集时,所形成的革命共产党(Revolutionary Communist Party, RCP)主要部份的工人国际联盟(The Workers’ International League, WIL),由于客观环境的经验,在二战初期改变了其战略。各地厂房与工会中的战斗力强的工人们造就了阶级先锋队的前导。但即使是革命共产党最成功的时候,将革命团队打入到工党的基本问题仍然被提出了。在讨论这个问题上,我们已经澄清,就算建立了一个几千人的小型政党,还是不足于完成历史性的任务。如果在各种事件强烈的冲击下,工党内部出现一个为数上万的左翼,若我们的政党无法公开加盟工党,那就必须进入工党来促成这个左翼来朝往革命的方向前进。当然,在发起这项讨论时,我们的主要策略仍然是建构一个独立政党。

世界范围内的事件把情势走向拉到战前托派们所预估的不同方向。俄国与东方国家的斯大林主义,西方国家的改良主义与斯大林主义,由于一系列因素暂时强大起来。

在英国,这反映在工党政府的成功夺政。战争所造成的摧残也为战后的经济复苏铺路,而于1945年入阁的工党也在与1929年完全不同的情势下执政。英国统治阶级在英国明显丧失世界地位下而灰心。英国是二战名义上的胜利者,却也因为战争而只有亏损的份。基础工业由于老旧设备被放任其溃败,并资本匮乏。英国若要在世界市场竞争需要便宜的煤、运输、钢、电…等等的资源。私人财团并不愿意为了促成这些工业现代化而撒钱。于是,尽管有零星资本家反对,英国大部份资产阶级都容忍了工业大幅国有化。革命浪潮的觉醒已传遍亚洲,包括印度。统治阶级了解到没有旷日持久的全面战争是镇压不了这些地方的,而英国已然无法支持战争。于是承认了印度、缅甸、锡兰的资产阶级的国家控制权。随着经济活动逐渐得以扩张,大财团赚进巨额利润,以残羹剩饭提供为对工人阶级的让步在此时也就有可能。在此基础上,早期劳工领袖至少还能引进某些改良,如国民健保署的设立。钜额贷款与美国马歇尔计划也活络了经济。美国资本主义没有选择,只能资助英国工党政府。但事实上工党政府大动作的执行它的纲领,拜加班薪资,女性进入厂房,个人奖励计划,以及缺乏劳动力的卖家市场所赐,都造成了一般环境较战前情势良好。这个情况下,特别是失业率暂时的消退,意味着已组织工人对改良主义的幻象更强烈了。这些因素,创造了一个与工党在经济萧条时期执政完全相反的情势。

这样情况下,革命的趋势更趋向孤立。尽管本文不是对当时革命共产党和托派运动的整体错误进行分析的机会和场合,但历史事件证明一件事:托洛茨基当时制定打入主义策略所根据的具体情势条件,在二战完结后已不复存在。这些条件可以总结如下:

(1)当下正在发生的革命前夕或革命的情势

(2)社会民主主义势力基层内的激进情绪酝酿

(3)群众政党内左翼的发展

(4)革命趋势快速形成的可能性

以上的条件,在二战后没有任何一个存在。革命共产党内的希利派[1]却首先提议采纳,而他们的观点也大错特错。他们在1950年大会文件中声称在一年之内英国不是成为社会主义就是变成法西斯主义,政府将会禁止选举等等。他们的观点基本上是对情势的完全误判。

然而,革命共产党的解散以及所有托派势力进入工党,如何在工党里工作,并持有什么样的观点的问题,就变成十分重要。必须要了解到,我们本身的力量还不足以创建一个大众化的左翼。我们的职责是赢得那些最先进的份子以及在工党内建立革命干部。同时以我们工作的基础与政治立场上取得在地方的工党里、选区里、管理委员会等等,在当中的一定地位。这些全是为未来重大工作的准备。另一方面,如果我们藏匿于左倾改良主义外衣,日后也会导致灾难性结果。在这方面所有希利派的冒险行动都以不光釆收场[1]。的确,虽然现在暂且还没有托洛茨基所概述的打入条件,但就此放弃工党内数十年来的工作,进入独立的冒进行动,实在是高度愚昧。现在独立工作的条件也并非有利。无论我们在过去保持独立性取得什么成就,都不能期待成是眼前将来的巨大成就。任何这样的成就对于在工党内未来的可能性,都是不合算的。

与此同时,公开脱离工党来做独立工作也会对未来在工党内的开展工作造成伤害。这样反而会让我们同时得到两种策略最糟的缺点。日后就算工党基层发生激进化,由于工党总部因为我们过去的脱党而拿到过去党内活跃托派的名单时,我们要再次轻易的打入也就更加困难了。

无论如何,现在客观环境在英国和国际上开始转变到新一时期,并对工运基层造成深远影响。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了这个恰恰是可以带来丰硕结果的领域,着实令人瞠目结舌。托洛茨基解释过,在准备打入前,要先派人进去打探内部情况,拿捏从内可以找到的机会等等。我们当前的任务是为下一时期的准备工作。当下如果我们是一个独立组织,那就应当准备我们的打入工作。我们不仅不会疏离工党,我们要派越来越多同志们加入工党,为完全打入铺路。我们在工党内部的成员们能向我们报告内部的情况,而在工党内部左右翼矛盾开始激起巨大风暴的第一时间,我们就会马上打入。当下最愚昧、最不负责任的极左策略,就是发动一个可以让工党官僚利用来箝制工党左翼的冒险主义行动。这种举动不会带来任何长远性的成果,反而是对在工党内部工作产生巨大伤害。

另外,我们组织基层的同志们会被一再的反复策略而完全误导,从而造成士气低迷。在各方面看来,不论情况如何瞬息万变,任何工作都是不可能在没有清楚前瞻的情况下进行的。不然我们的工作就会如希利派一样,采取经验主义,让任何短期的事件发展都令我们毫无方向地横冲直撞。这样的策略,只会让我们的趋势组织完全受制于各个突发事件,只能被时而有利、时而不利的客观情势摆动。反之,尽管我们在日常工作当然要将一切突发情况考虑进去,但我们必须向成员们解释每起事件的意义,并且帮助他们学习如何透过对于整个运动的广阔前瞻来理解所有事故。希利派由于没有理解打入主义战略与其用途,所以才发展了他们的行径。他们的工作只会以流产告终。

在当下这个预备性时期,我们不变的职责是,耐心从群众内逐渐赢得一两位新同志,甚至是一小群新同志,但是绝不是马上建立群众性的革命潮流,这在现在也是不可能的。嗓门不够大却还试着以咆哮来吸引群众注意的人,最终只会让自己喉咙沙哑,甚至完全失音。我们必须将自己建立成工人运动中的一股趋势做为首要任务。

机会主义,不过是冒险主义的另一面:两者同样出自于对客观环境的错误评量,或者屈服于来自身边环境的压力。这就是为什么,没有一个稳健理论的基础和对运动方向的集体掌握,从事机会主义的工党与工会的策略(如为了在电气工会与其他工会内得到选举职位而没有提出一个清楚的革命性政纲,并与工会不良官僚做背后交易等),我们就容易一而再、再而三犯下相同错误。在行动策略上玩火自焚遭到挫败后,希利派很自然地转向极左主义。表面上,他们拒绝与我们革命社会主义联盟(Revolutionary Socialist League, RSL)做出任何统一讨论,是因为他们对我们批判虽然同意可以展开一定程度的公开工作,却仍然将工作主轴集中在工党内部。现在我们看到他们在南方银行罢工中愚昧的策略,自行成立了一些歇斯底里且毫无意义的「基层委员会」,声称包括了各行各业的工人们。这些行为仅仅吸引了些许有战斗性的工人们,但对未来在工党内的工作却是造成确切的伤害。

希利派的冒险主义和机会主义只是硬币的两面。他们可以同时支持利物浦码头工人分裂,造成无法回天的后果,但也在电气工会内从事机会主义的策略。

经过四分之一个世纪,甚至更长时间以来,工人官僚已经累积了攻击打入主义者和少部份共产党人在工党内的工作的经验。这些斗争中这些工人官僚建立了善于对抗渗透的强大机关,在工党内部他们打击托洛茨基主义也有了十余年的经验。而这也成了达成全国性组织道路上的大难题。这也说明了希利派在上一时期的策略是多么不负责任的。如果工党总部直到最近才有所动作,并只惩处个别人士,那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地位感到安全无虞。当下贝文派(The Bevanites,工党当时的主流左倾派系)向右翼投降,而「社会主义胜利派」(Victory for Socialism Group)又无能为力时,工党官僚感觉自己是相对安全的。它试图以召团结动员行动在将要到来的大选打倒保守党的呼声来扼杀任何党内反对派。

这个手段一时之间也许是成功的,或者是部份地成功了。工党选举纲领手册的出版,无疑会让至少一大部份的工党党员认为,只要让工党入阁,事情会毫无疑问改善。

正是在此时在工党内的打入工作会变得极为重要。这是第一次,让在下个时期取得全国性的成果变得可能。但也就在此时希利派却绝望地试图取得短期成果。这是由于他们先前错误观点所引起的:他们在过去十年不断认为一个大型的左翼会马上在工党内发展出来。

就目前看来,工党似乎会在下次选举中胜出,特别当经济持续低迷,并且冬季期间失业人口达到百万左右。工党的纲领能聚集人心,而盖茨克(Hugh Gaitskell)在电视上和国内的舌灿莲花会引起基层的注目。

如果工党赢得下次选举,工人们也会要求工党兑现支票。工会与工党内的先进份子将会要求走上社会主义的方向。资产阶级也会对工党政府施压,而工党领袖们会因为他们改良主义纲领禁不起事实考验而摇摆于工人和老板之间。下个工党政府的前景将会近似于1929年的工党政府,而非1945年的工党政府。

在受到早期的冲击以及徒劳地寄望工党领袖们执行承诺后,工党与工会的基层工人们的要求会更加强烈并开始发展自身的韵律。工人群众只能从经验中学习。这点就算是较为积极和具进步意识的工人们也是如此,只有马克思主义者们可以用理论性的思考来作为行动向导。新兴的工运左翼大部份会是以实际需要来作为他们的行动指南,并且会以运动短期内得到的成果评价整个运动。然而,当改良主义无法兑现其承诺时,他们将会接受甚至认真地聆听马克思主义的理念。

在危机和斗争的条件下,整个工运运动将会开始复兴。那些已经衰老的工厂代表(Shop Stewards)过去可能可以靠着臣服于资方而些许改善厂房环境,将会被基层工人们请下舞台,由年轻、战斗力强的工人们所替代。任何没有表达工人情绪变化的地方工会干部将被罢免。过去透过基层冷漠而得以将自己提拔至高位的工会工党管委会(General Management Committee)和工党市支部(City LPs)各个代表,必须正确代表基层情绪或遭到罢免。基层的选区和管委会将反映出新的情绪,而一个左倾的强大反对派将会发展出来。无论如何,工人阶级将进行斗争,斗争的发展将振兴和更新整个工人运动;特别是我们在过去工作期间取得最大成就的年轻人,将变得激进化,并寻求左翼选择。

在这样的条件下,一个强大的,具有群众基础的左派改良派甚至是中派[2]将在工党内形成:一种类似于第二届工党政府时在工党内发展,疏离于改良主义的潮流。如果工党内有一个马克思主义派系,或者在工党左派内有足够强大的党团,那么就可以为革命政党的发展奠定基础。在新形势下,类似的机会将再次发生。这也是从事打入主义策略的历史正当性。

我们将参与涉入这一潮流,并尝试用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来强化它。由于过去十几年发展而在英国工人阶级和工人运动之间造成的保守态度,在各种事件发生的强烈冲击下很快就会消失。看到了工党领袖们的政策让整个工党陷入泥淖,先进份子会愿意倾听革命性的想法来寻找走出僵局的解决之道。工人阶级内这一个重要的阶层将会领悟改良主义的破产。

同时,我们也要记得战后经验带来的另一教训。在席卷义大利的革命浪潮的推动下,社会民主党分裂成了左右两派,左派由涅尼(Pietro Nenni)为首。然而,在没有任何真正的革命性替代方案呈现给他们的情况下,该运动被收割成为斯大林主义者的同路人卫星。

英国也存在类似的危险,尽管在匈牙利事件之后,民间对斯大林主义产生强烈反感。工党内部现今的左翼内泛滥著斯大林主义的思维,特别是在外交政策问题上。斯大林主义者们在工党外享有大量同路人和隐性斯大林主义者们的支持,如果我们不在工党内积极对抗这些势力,他们可能成功地控制整个运动,令其僵化。另一方面,任何的左翼改良派潮流,即使会因事件发展而脱离于工党,都无法长期维持自己的存在。它要么转变为革命性的立场,要么回到改良主义,要么迅速瓦解。我们的时代并不给予中派势力持久存在的空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前瞻认为在下一时期展开打入工作会带来丰硕的成果。

另一方面,面对保守党的政策和纲领,就算工党领导人未能提出一个大胆的社会主义选择(就算实际上是改良主义性的),就算他们在国会中持续选择作为一个微弱的反对党,就算他们拒绝动员工人们来推倒保守党政府,甚至造成保守党得到空前连续三次胜选的情况,也不会对我们的前瞻造成根本性的改变。工人们的斗争将会在议会体制外,直接在厂房内、工业内进行。在这种情况下,工党和工会的官僚将被迫左倾(至少口头上),以社会主义斗争反对保守党政府。基层工人们将会被唤醒并对他们的领袖保持批判态度。在斗争的环境下,一个左翼将会迅速成型。面对一个被激起的工人阶级,保守党政府在测试了工人的抵抗力后,在某个阶段,根据经济情况,如果工人阶级的反对可能变得过于强大,政府失去支持,那保守党统治阶级将会试图通过工党政府来束缚群众。这是为对工人阶级日后采取更无情反动的攻击做准备。另一方面,如果保守党试图与工人阶级正面交战,工人阶级的基层也会看在眼里,这也会反映在工党内部。工党基层将会批判领导们缺乏斗志,战斗意识也会在基层之间酝酿,从而导致左翼的发展和革命性的结论。

无论如何,我们对英国情势的前瞻是阶级斗争的提升,反映在工运基层之间。这必须是我们自己设定的基本观点。

我们必须把持这些理念来从事在工会分会、工党选区和工党管委会内的日常工作。目前,工党总部的官僚机构只依赖一小阶层的党员来维持自己的地位。过去十年的经历对基层产生了影响。工党总部官僚主要依赖的是其全职党工和议员们的支持,但就算是这一阶层也不是全数支持官僚的,他们一大部份在部份地方党部内是支持左派的。在社会危机的前提下,这个受制于地方事务的阶层将会受到基层情绪的影响。与此同时,官僚机构也专注在这个层面上动手脚。他们透过威尔逊报告(Wilson Report),分离了工会议会和地方工党,打散了工党市党部并加重了选区党部的重量,降低了工会代表在党内的具体分量。并提高了选区党机器的重量。

党需要在阶级斗争的氛围来促成翻新。而阶级斗争使党内的所有部份受到考验。

我们必须对我们日后在选区、管委会、工会议会和工厂代表委员会内每日的耐心工作充满信心。我们的整体观点必须在每个阶段根据事件进行观察,以便检视、更新、纠正或扩展基本预测,视情况而定。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目前在法国和欧洲,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英国见到的选举右倾现象,日后将会带来更巨大的左倾。接踵而来的事件,将会从上到下撼动工党。地方工党和工会将成为革命性讨论的论坛。工党和英国的停滞气氛将会改变。

由于贝文派的背叛,一些左派已经灰心丧气,并倾向退党。在未来的时期,他们将被数十、数百和数千名战斗工人们所取代。罢工的经验是一个有价值的参考。参加罢工的每一个战斗份子都经历了工人意识的加速提升。他们热切而迅速地学习。在行动和讨论过程中,他们会在数天和数周内了解可能需要多年来体会的领悟。

在全国范围内,特别是在工党执政的过程中,阶级斗争的无情压力将会考验所有的纲领和观点,而结果将会是相同的。 在1945年支持改良主义的特别有利条件极不可能以完全相同的形式在未来重演。

通过与基层党员并肩合作让工党重返执政,同时批评工党纲领的不足之处,我们可以在我们现阶段的工作领域内打下基础。我们的日常工作必须与我们的政治观点紧密联系在一起。

所有革命者最重要,最需要的特质就是正确的分寸感。一方面要有正确的历史直觉,没有它我们就会迷失一切。但另一方面要找到通向未来的桥梁,同时考虑到目前的低迷政治氛围在各势力内造成的松散。我们目前的力量和资源非常小。这是这个世代对我们的诅咒。从我们目前的力量和任务开始,我们必须为日常工作制定观点,而不屈服于在当下改良主义环境对我们造成的压力。

我们自身势力的理论和独立教育同志工作必须与我们在工党内的工作同步进行。这两方面的工作都一样重要。只靠着其一方面是不足以完成历史对我们提出的任务的。

完笔于1959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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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译注:希利(Gerry Healy)原为斯大林主义英共成员,后被英国托派领袖Jock Haston说服加入托派。然而其政治行径仍然不失斯大林主义色彩,专注于透过组织手法暗算和铲除异己。透过这样的手法希利逐渐变成正在腐化的第四国际领袖之一,后创建「工人革命党」(Workers Revolution Party),但于1985年因被指控长期对女性党员进行性侵害而被自己建立的政党开除。在二战后的托派内部策略讨论期间,希利派首先以所谓「深入打入主义(Deep Entrism)」率人加入工党,并完全藏匿了他们身为托派的身分和所有政治理念。但后来他们却公然以极左姿态「现形」,并与工党高层发生公开冲突,让其他工党官僚有据抹黑所有托派为表里不一的冒险主义者。

[2] 译注:在马克思主义中,所谓「中派」(Centrism)不同于一般对「中间派」,亦即左右派之间中庸的理解,而是在描述受事件影响而摇摆在社会革命或社会改良两条路线之间的政治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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