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滯漲與鬥爭:資本主義的新時代

在戰爭,疫情和保護主義的連續猛擊下,世界經濟正動蕩不安。資本主義的前景是通貨膨脹和經濟衰退的可怕組合。這是讓各地革命爆發的最佳導火線。(按:本文原文發表於2022年5月31日。譯者:KST)


「我們如今生活在一個全新的時代。」——美國前國務卿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2022年5月9日。

烏克蘭戰爭,嚴重通脹,中國的防疫封鎖和新一輪世界經濟崩盤的威脅導致了股市恐慌,使股價在近幾周持續下跌。

富時環球指數正在經歷其自2008年來的最長連跌——如同當年次貸危機導致雷曼兄弟公司破產時那般。

世界股票交易市場的這一巨大動蕩反映了困擾統治階級的悲觀情緒。根據億萬富豪投資者沃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所說,「我們離重蹈2008年的覆轍,或者甚至更糟的情況,不遠了。」

百達資產管理公司首席戰略官盧卡·保利尼(Luca Paolini)斷言「市場下跌不僅僅是因為更高的利率」。「(全球各大經濟體)經歷衰退的風險很大,」 他補充道,「事實上,全球經濟的很大一部分基本在收縮。」

興盡悲來

去年對疫情後經濟復甦的狂喜已經完全消散了。世界剛剛才似乎渡過了一個危機後,另一個危機卻接踵而至。這讓財團企業主們陷入恐慌。根據英國資本主義的喉舌《金融時報》的解釋:

「就在去年,許多經濟學家還預計2022年將是經濟強勁反彈的時期。企業將在新冠疫情後恢復全面運營。消費者將可以自由揮霍他們積累的積蓄,用於所有他們在疫情期間未能參加的假期和活動。有人說,這將是一個新的‘咆哮的二十年代’,指的是1918-21年大流感之後的十年消費主義。」(2/5/22)

據他們所說,這樣的繁榮會開啟經濟增長和富足的新時期。但是這一預測很快崩潰了。資本主義面臨的不是「咆哮的二十年代」,而是新的世界性不景氣。

就像基辛格說的那樣,我們正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一個危機深化,舊常態被顛覆的時代。誠如恩格斯所言:「理性變成了非理性。」統治階級自認為已經控制住的資本主義根本危機正強勢歸來。

正如《金融時報》一篇最近的社論所說:

「本周,經濟的氣氛音樂變成了更為焦慮的小調,因為最近發達經濟體所受的衝擊引起的回聲遠比預期的更久、更響。無論你一周前如何看待經濟,你現在都應該變得更焦慮了。」

走向滯漲

各項經濟預估指數被匆忙地下調。現在許多人預測今年全球經濟增速僅為3.3%,而非一月(烏克蘭戰爭爆發前)預測的4.1%。

從前被認定為不再為禍人間的通貨膨脹如今卷土重來,導致了貨幣貶值,生活成本增加和生活水准下降。//圖片來源:英國《社會主義呼喚報》
從前被認定為不再為禍人間的通貨膨脹如今卷土重來,導致了貨幣貶值,生活成本增加和生活水准下降。//圖片來源:英國《社會主義呼喚報》

從前被認定為不再為禍人間的通貨膨脹如今卷土重來,導致了貨幣貶值,生活成本增加和生活水准下降。

現在,全球通脹率預計為6.2%,比一月的預估高了2.25個百分點。

在美國,四月的通脹率高達8.3%,而且預計還會上漲。與此同時,美國經濟在第一季度也發生了收縮,與此前的預測相反。

許多經濟體正面臨「滯漲」甚至「衰漲」。《金融時報》聲稱「2022的滯漲衝擊將是真正全球性的。」

這個狀態反映了尤其是過去30年來全球經濟整合的深化。各國以前所未有的程度被捆綁在一起,增加了經濟問題傳染風險。這就是「全球化」的真正含義。

騎虎難下

各國的中央銀行十分渴望形勢能穩定下來。但是和過去一樣,他們的預測總是太樂觀。畢竟,他們曾說過通脹會僅是「過渡性」和「暫時性」的。

他們的巫醫理論,無論是凱恩斯主義還是貨幣主義,都蒙蔽了他們的雙眼,使他們看不見資本主義面臨的可怕形勢。但是如今他們處於兩難境地,或者更准確地說,處於資本主義的矛盾中。

多年來,資本主義都充斥著泛濫的現金來維持這一體系的生存。自2008年來,統治階級向經濟注入低息貸款,把利率保持在歷史性的低水平,以延緩另一次蕭條。

盡管他們實現了他們的直接目標,資本主義卻對這一刺激產生了依賴。不過現在我們看到了後果:統治階級被迫采取遲到的措施抑制經濟活動並反轉上個十年的政策。

一般來說,這些過剩流動資金早就該導致通貨膨脹,但是這一進程被世界經濟的蕭條狀態抑制了。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其極限,而疫情管控的結束和緊接著的烏克蘭戰爭成為了通脹的導火索。

統治階級因此拼命地試圖回歸某種「常態」,控制已經明顯不可持續的財政刺激和超低利率。

面對通脹螺旋(inflationary spiral),美聯儲和英格蘭銀行已經被迫提升了利率。其他央行,像是歐洲央行(ECB),遲早也要跟上。

累計了歷史水平債務的膨脹資產負債表必須被縮減,但不能導致崩潰。低息貸款的時代必須被某種方式結束,但這並不容易。這就好像要從一只飢餓的老虎身上下來而不被吃掉一樣。

陰郁的前景

在目前形勢下,增加利率並減少財政刺激顯然足以造成嚴重蕭條。許多公司要依靠低息貸款才能生存,因此減少這些貸款就會把它們推下懸崖,導致大規模破產。

但這是銀行家唯一能夠「壓縮」通脹的辦法。簡單地照舊繼續注入流動資金同樣會導致災難,引起超級通脹並激化危機。

紐約大學斯特恩商學院教授魯裡埃爾·羅比尼(Nouriel Roubini, 譯者注:曾成功預測次貸危機)警告道:「各國央行在實施正常化政策時不能過火,不然債券和股票市場就會有發生金融危機的危險。」但是他們沒多少選擇。

前景看起來愈發陰郁,正如《金融時報》所分析的

「如今大西洋兩岸都發生經濟衰退的風險非常高。也許現在已經太晚了——通脹妖魔已經逃出了神燈,而要把它趕出經濟體系就需要使用會產生衰退的貨幣政策。不然的話,決策者就會太謹慎,太緩慢,以至於讓通脹持續下去並深植於經濟中,最終導致相同的後果。」

「我們都希望走上的道路是狹窄的,坐落於這些經濟災難之間。有可能我們能在沒有經濟嚴重衰退的情況下消除高通脹,但是現在這種較好結果的可能性實在低。」(《金融時報》,15/4/22)

脆弱的復甦

經濟危機正在變得愈發頻繁且嚴重,不再是「百年難遇」的事。這是繁榮-蕭條經濟周期的新節奏。

危機正在變得愈發頻繁且嚴重,不再是「百年難遇」的事。//圖片來源:Trans Silica, Flickr
危機正在變得愈發頻繁且嚴重,不再是「百年難遇」的事。//圖片來源:Trans Silica, Flickr

早在大流行來襲之前,世界資本主義經濟就已經放緩了,伴隨著增加的保護主義和多個經濟部門的生產過剩。冠狀病毒讓危機變得致命,使得這一系統中的矛盾尖銳化,嚴重化。

資本主義鏈條在一連串的地方崩潰了,擾亂了生產和供應。而這反過來又導致了大型經濟部門的停滯和需求端的崩潰。數以百萬計人的失業或停薪休假,也加重了這一惡性循環。

這意味著市場,貿易和供應鏈——世界經濟的動脈——被嚴重擾亂,甚至是完全癱瘓了

先前在發展的生產過剩危機以防疫封鎖和資本主義經濟許多產業的關閉而告終。

因此,在2020年,世界上90%國家的經濟活動都收縮了。這超過了兩次世界大戰,大蕭條和2008-09全球蕭條中的比例。比如說,英國經濟經歷了其在300年間的最大下滑。

當然,這樣的崩潰不會永遠繼續下去。到了一定的時候,在前所未有的國家刺激的幫助下,復甦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這一復甦被贊頌為一個新時代的開端。曾受到壓制的消費需求如今被用在酒吧,餐廳和假日中,而這被認為會導致強勁的經濟復甦。

各國經濟當然回升了一段時間,其中許多達到了疫情前的生產水平。但是這一復甦總是被供應鏈的干擾甚至是完全斷裂打斷。這是先前危機的遺產。

曾經在過去數十年增加了資本家盈利的「准時制」(Just-in-time)生產變成了「全不准時」的混亂——關鍵產業和經濟部門缺乏至關重要的部分。這些短缺又推動了物價上漲和新一輪的高速通脹。

戰爭與蕭條

整個世界局勢都變得愈發動蕩。世界貿易一體化曾經是巨大的推動力,如今卻變成了其反面。一國的一個事件可以在他國引起巨大的連鎖反應。比如說,直接影響出口的中國封控正衝擊著世界貿易。

同樣的,其他因素——如疫情產生的種種問題,以及烏克蘭戰爭,政治動蕩或其他「意外事件」——也會對資本主義體系的運行有關鍵影響。

今天,烏克蘭的衝突正導致一系列在政治上,外交上,社會上和經濟上影響深遠的事件。

這場戰爭成為了俄國同北約,特別是同美國之間的代理人戰爭。西方帝國主義向烏克蘭投入了價值數十億美元的武器。

這這場戰爭對世界各地都有著巨大的影響。西方為了在世界經濟中孤立俄國而對後者施加的經濟制裁會有嚴峻的後果。

尤其愚蠢的英美帝國主義者似乎對這些後果毫無意識。他們准備冒一切風險以打敗俄國,但是他們的行為正讓危機惡化。

當到處都在發生通脹時,能源價格的上漲進一步推動了成本和價格的普遍上升。如果遵循某些人所要求的那樣中斷俄國對歐洲的天然氣供應,就會馬上引起從德國開始的蕭條。

經濟制裁——以另類手段執行的戰爭——正在讓情況變得更糟。繼續降低的消費需求和資本投資中斷把世界經濟進一步推向新的蕭條。

經濟民族主義

所有這些因素都在相互影響,把情勢拖進深淵。一切過去曾推動資本主義的因素都在為社會經濟災難鋪路。

「這場戰爭總的來說大大增加了對這個已經混亂的世界的擾亂,」《金融時報》經濟學編輯馬丁·沃爾夫說。「現在啊,我們又一次走上了朝向一個分裂,混亂和危險的世界的下坡路。」(《金融時報》,26/4/22)

一切過去曾推動資本主義的因素都在為社會經濟災難鋪路。//圖片來源:英國《社會主義呼喚報》
一切過去曾推動資本主義的因素都在為社會經濟災難鋪路。//圖片來源:英國《社會主義呼喚報》

世界經濟正分裂為各大陣營,而供應鏈正被破壞,正如西方試圖停止從俄國獲取能源供應並減少該國進入貨幣市場的途徑所顯示的那樣。

我們正進入一個類似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經濟民族主義時期——這進一步反映了私有產權和民族國家已成為進步的阻礙。

IMF首席經濟學家皮埃爾-奧利弗·古蘭沙(Pierre-Olivier Gourinchas)強調了這些巨大變化的後果:

「如果我們變成了擁有多個不同陣營的世界,就要把許多之前一體化的經濟體割裂開,並打碎許多之前建立起的供應鏈……然後建設更狹隘,更小的替代物。」

「這樣將會有調整成本和效率損失,」他補充道,「而且會導致單位成本的上升,因為處理事情的效率比以前更低。」

「如果我們生活在一個有不同集團的世界,那麼我不大清楚(IMF)怎麼能夠運行。它會成為只為一個集團而不為其他集團工作的機構嗎?它怎麼在世界各部分運行呢?它肯定在許多方面不會令人滿意。」

資本主義的極限

目前的危機正破壞著戰後模式的殘余,並清楚地暴露了資本主義體系的極限。

「金融的武器化對國際政治和經濟的未來有著巨大的意義,」《金融時報》解釋道。

「後冷戰時代的許多基本假設被推翻了。全球化曾被歌頌為衝突的阻礙,能把過去的敵人以前所未有的程度聯系起來的依靠關系網。然而,它成為了新的戰場。」(《金融時報》,6/4/22)

烏克蘭戰爭導致了一場浩劫,並破壞了任何復甦的希望。光是能源價格的巨大上漲就足以反轉整個局勢。除此之外,烏克蘭和俄羅斯小麥與谷物生產的下降使得食品價格激增,並伴隨著大量政治後果。

正如《金融時報》在三月警告的那樣

「2008年食品價格上漲幫助引發了阿拉伯之春還有最終的敘利亞內戰。俄國對烏克蘭的入侵播下了一場影響遠不止歐洲境內的危機的種子。」(《金融時報》,5/3/22)

革命性的結論

通過他們的行動,資產階級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他們摧毀了「穩定」和「平衡」的假像,在世界各地激化資本主義的矛盾。

相信著他們自己的宣傳,他們把資本主義危機加劇到了難以置信的程度。

無論是在英國還是國際上,全部形勢都在准備著階級鬥爭的強力興起。通脹會大大提高生活成本,降低生活水平。工人階級除了鬥爭之外別無選擇。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列夫·托洛茨基解釋道:「生活必需品價格的上漲是使各國革命情緒高漲的強大因素。」正是這一問題在20世紀70年代將階級鬥爭重振到了新的高峰,把革命事件提到日程上來。這將會重演——不過是在高得多的程度上。

正如IMF常務董事克裡斯塔利娜·格奧爾基耶娃(Kristalina Georgieva)所警告的:「歷史說明了,飢餓常常觸發社會動蕩和暴力。」

生產出革命的不是繁榮或蕭條,而是從一個到另一個的轉變。這一過程動搖了意識。近期,大量的可燃物積累起來了,而這還在不斷增加。過去的穩定已經結束。

恩格斯曾指出英國工人階級40年的沉睡是19世紀90年代新工聯主義運動爆發的前奏。這一運動開啟了一個階級鬥爭,戰爭和革命的新時代。

今天,主要資本主義國家中階級鬥爭的退潮——一場持續了超過30年的退潮——終於要結束了。

當戰爭的硝煙散去,資本主義危機的現實來襲,以百萬計的工人和青年將會被卷入階級鬥爭中。沒有被過去的失敗傷害的新鮮年輕階層將會參與鬥爭。在危機下,許多人會得出激進的甚至革命的結論。

資本的重要謀士馬丁·沃爾夫認為我們「又一次走上了朝向一個分裂,混亂和危險的世界的下坡路」的悲嘆是對統治階級的未來的嚴重警告

他不敢直說的是革命。對於那些有眼能視的人,這正是我們所進入的時期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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