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里发表一份由IMT于2016年撰写的文件，作为当今帝国主义角色以及中俄性质讨论的一部分。我们认为，这可能有助于澄清有关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问题。（本文发表于2022年3月。译者：Xinsuo，杨进，K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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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讨论新问题时，应该要回到基本面来。列宁的著作《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为我们提供了分析的出发点。没有哪本书比列宁的《帝国主义论》更能解释现代资本主义的现像。这部著作的预言了资本的集中、银行和金融资本的支配地位、民族国家之间日益加剧的对抗以及帝国主义间的矛盾不可避免的引发战争，在过去100年的历史中这些预言被证明是正确的。

然而，我们也不只能重复列宁在1916年所写的内容。一个世纪后，发生了许多列宁没有预见到，也不可能预见到的事情。1916年，列宁不仅重申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的思想，他还分析了马克思时代不存在的新现像。现在，我们也面临着列宁时代不存在的新现像。

唯物主义分析方法的基础是对事实全面又仔细的思考。它不是不是从先入之见开始，然后选择某些符合理论的事实，故意忽略不符合理论的事实。辩证法研究事物在某一刻转变为其对立面的过程、发展和变化。当我们讨论帝国主义问题时，必须牢记这一点。列宁的方法是辩证的和唯物主义的。在分析当时的新现像——­­­帝国主义时，他是以具体分析这种新现像发展为基础。他不是基于对文本的分析，而是基于对事实的分析。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帝国主义论》一书中充满了大量的统计数据，显示了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中正在发生的一般过程。

自列宁撰写《帝国主义》以来的100年内，世界在许多方面发生了变化。他在该书中描述的国际力量平衡已不复存在。当时的帝国主义列强英国和法国，如今在世界政治中已沦为次要因素，而当时刚刚开始大展拳脚的美国，如今已成为世界上的主导力量。沙皇统治下的俄罗斯早已被人遗忘，取代它的苏联也已成为历史。

列宁写这本书的时候，世界被英国、法国、比利时、俄罗斯和荷兰的军事官僚瓜分。二战后强大的反殖民革命运动扫除了这些帝国。前殖民地纷纷独立。(拉丁美洲国家在19世纪就已经实现了这一点，尽管它们在经济上仍主要由美国和英国主导。)但是，帝国主义仍然通过世界市场机制、不平等的贸易和债务间接地支配着这些前殖民地。

如果认为现代中国的性质可以参考一般公式和抽像定义来确定，那就大错特错了。尽管定义在理论上是完全正确的，但你如果试图把它们强加给一个活生生的、不断变化的现实，你很快就会发现自己陷入问题，因为现实并不总是符合这些定义。苏联的解体极大地改变了世界力量平衡。我们今天如何描述像俄罗斯和中国这样的国家？这些都是新问题，必须考虑周全认真分析。这是列宁在1916年的方法，也是我们现在必须使用的方法。

定义的局限性

不言而喻，我们必须给帝国主义下个定义。但这是一种具有不同方面的现像，因此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看待它。考茨基把帝国主义称为某个力图吞并他国领土的势力。这当然是帝国主义的一个方面，而在这层面上对于某些国家比他国是更适用的。但列宁则解释，这个定义是片面的。

列宁指出，在前资本主义时期，甚至在古代世界，都可以看到如此定义的帝国主义，如罗马帝国。这涉及对殖民地的征服、奴役和掠夺。这种原始的帝国主义甚至在现代世界也可以找到（沙皇俄国实际上是这方面的一个例子）。然而，这种现像在资本主义体制下发生了改变。列宁在他关于帝国主义的著作中，对现代帝国主义进行了科学的定义。他列举了现代帝国主义最基本的特征如下：

「(1)生产和资本的集中发展到这样高的程度，以致造成了在经济生活中起决定作用的垄断组织；(2)银行资本和工业资本已经融合起来，在这个「金融资本的」基础上形成了金融寡头；(3)和商品输出不同的资本输出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4)瓜分世界的资本家国际垄断同盟已经形成；(5)最大资本主义大国已把世界上的领土瓜分完毕。帝国主义是发展到垄断组织和金融资本的统治已经确立、资本输出具有突出意义、国际托拉斯开始瓜分世界、一些最大的资本主义国家已把世界全部领土瓜分完毕这一阶段的资本主义。」

在上面引用的段落中，列宁描述了帝国主义的基本特征：垄断，金融资本的支配，资本的出口，国际垄断的发展和领土分割。这个定义正确吗？是的，这是非常正确的。作为一般性陈述，这是正确的，但就像所有一般定义一样，它不一定涵盖每一个案例。

我们知道人类有两只眼睛、两只胳膊和两条腿，人类可以走路和说话等等。但在现实生活中，这份定义的一个或多个方面可能不适用。这并不意味着它应该作为对事实的一般性陈述而被抛弃，只是说我们必须意识到它的局限性。我们也知道什么是工人国家。但是，一些自称为马克思主义者的人拒绝接受史达林的俄国可以这样描述。他们严格遵守一种抽像的规范，没有意识到工人国家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可能会堕落，而仍然是工人国家。

列宁很清楚定义的局限性。他写道：「如果必须给帝国主义下一个尽量简短的定义，那就应当说，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垄断阶段。」他还补充说：「不忘记所有定义都只有有条件的、相对的意义，永远也不能包括充分发展的现像一切方面的联系。」在这里，我们非常清楚地看到列宁的辩证法。他没有从抽像定义的角度来看待帝国主义的问题，这种抽像定义可以在不考虑时间和空间的情况下机械地应用，但他强调有必要将现像分析视为「在其充分发展中」的一个有生命的、不断变化的过程。

资本集中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首先以民族国家形式出现的资本主义，不可避免地创造了一个世界市场。事实上，世界市场的压倒性支配是我们时代最显著的特征。任何国家，无论多么强大，都无法逃脱世界市场的影响。社会主义在俄国和中国的一个国家失败，足以证明这一论断。事实上，20世纪的两场重大战争都是在世界范围内进行的，都是争夺世界霸权的战争。

资本主义和民族国家从巨大进步的源泉，变成了生产和谐发展的巨大羁绊和障碍。这种矛盾反映在1914-18年和1939-45年的世界大战以及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危机中。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英帝国主义者以「防御性战争」为由征战，也就是说，这是一场保卫他们作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帝国主义强盗的特权地位的战争，将无数印度人和非洲人置于殖民奴役之下。在每一个交战国，不管大小，都可以看到同样犬儒的算计。

列宁解释说，在帝国主义垄断资本主义的阶段，整个经济都在银行和金融资本的控制之下。列宁利用他所掌握的大量统计数据，概述了资本主义转变为垄断资本主义的过程。这些统计数据表明，少数大银行和「托拉斯」寡头集团主导著世界经济。近几十年来，资本集中呈现出更加强劲的势头。

帝国主义的总路线至今仍是一致的。资本的集中程度已经达到了世界由不到200家巨型公司主宰的地步，其中大多数位于美国。这些巨大的垄断企业越来越多地与代表他们利益的国家融为一体。作为一个平行的发展过程，金融资本主导著所有其他部门和国家本身。花旗集团(Citigroup)、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美国银行(Bank of America)、高盛(Goldman Sachs)，才是美国资本主义的真正权力中心。

在列宁赚写《帝国主义论》100年后，银行和金融资本的统治比他写书时强100倍。2008年的危机政府向银行发放了纳税人几万亿的钱，可耻的政府救济补助让大银行的寄生性和剥削性暴露无遗。垄断企业现在已经积累了大量的资本，拥有过剩的资本。如今，苹果拥有数千亿美元的闲置现金储备，而美国大公司坐拥数万亿美元的闲置现金储备。

列宁认为资本的输出（而不是商品的出口）是现代帝国主义最典型的特征之一。它意味着「资本主义『已经过度成熟』，『有利可图的』投资场所已经不够了（在农业不发达和群众贫困的条件下）。」由于这些巨额资本不能在国内市场上获得利润，它们被出口到其他国家，从廉价劳动力生产的剩余价值中提取超额利润。

列宁写《帝国主义》100年后，银行和金融资本的统治比他写这些文字时大100倍。//图片来源：Kent Wang，Flickr

列宁补充到，垄断资本的日益集中导致金融资本越来越占据统治地位。正如垄断在市场上出现一样，资本的寄生性金融羽翼也更加丰满，最终凌驾于其它经济成分。随着资本主义的全球化，大型银行和股票市场成为资本主义最重要的中心，成为整个体系的神经中枢，成为所有制造业投资必须通过并留下存款的渠道。像洛克希德·马丁公司（Lockheed Martin）这样的军事工业复合体，因利润丰厚的政府武器合同而变得臃肿。这一切都与旨在提高美国在世界市场和全球统治地位的激进外交政策有关。

帝国主义的目标没有改变，依旧是争夺市场、原材料和扩张势力范围。但是，不同时代帝国主义也存在差异。在列宁时代，帝国主义表现为帝国主义列强对殖民地的直接统治。英国帝国主义几乎占据了半个地球。它掠夺了非洲、中东和印度次大陆的财富，还控制了拉丁美洲的许多国家。为了打破英国帝国主义的世界垄断，确保全球权力的重新划分，德国帝国主义发动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其他列强都热切地参与了这场瓜分世界和夺取殖民地的斗争。顺便说一句，这不仅适用于列强，也适用于较小的强盗，如希腊、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

由于十月革命和殖民地革命的爆发，这种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布尔什维克革命推翻了沙皇制度，有力的推动了殖民地被压迫人民的民族解放运动。后来，第二次世界大战削弱了旧帝国主义国家的势力，英国和法国在战争中变得虚弱，而美国和苏联成为主导力量，当然，苏联并没有扮演帝国主义角色。

殖民革命运动的浪潮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事件之一。在非洲、亚洲和中东，数亿被判为殖民奴隶的人奋起反抗他们的主人。伟大的中国革命和印度、印尼等国的民族独立，标志着一个历史性的转变。正式的实现民族独立是向前迈出的一大步。然而，这并没有解决被剥削群众的问题。相反，他们在很多方面都恶化了。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七十多年后的今天，帝国主义对前殖民国家的压迫甚至比过去更大。唯一的区别是，帝国主义不是直接的军事官僚控制，而是间接地行使其统治权。帝国主义对这些正式独立国家的统治是通过世界市场机制和不平等的贸易关系来实现的。在这种不平等的贸易关系中，累积了更多劳动力的商品被交换为代表较少劳动力的商品。除了这种不平等的交换之外，他们还通过所谓的国际「援助」，贷款利息等加以剥削。前殖民国家人民仍然被帝国主义奴役，只是束缚他们的锁链变成了看不见的锁链。

全球化这个词掩盖了帝国主义对前殖民地国家系统性掠夺的现实。后者被迫向大量外国商品开放市场，这些商品摧毁了当地产业，削弱了他们的经济，耗尽了他们的财富。大型跨国公司在孟加拉、印尼和越南开设工厂，那里的工人们如奴隶般遭受最残酷的剥削，挣着勉强果腹的微薄工资，以生产牛仔裤和耐克鞋，扩大这些吸血鬼们可榨取的剩余价值。像博帕尔毒气泄露惨案和最近孟加拉纺织厂的火灾毁灭了整个社区。西方公司的老板们哭泣著鳄鱼的眼泪，继续用数百万过度被剥削者的血汗和泪水填满他们的金库。

债务

历史上有许多不同形式的奴隶制，金融奴隶制是现代形式。它不像动产奴隶那么明显，但它仍然是奴隶制，整个国家被征服和掠夺。数十亿人的生活被这种集体债务奴役所压垮。欠发达国家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银行和世界贸易组织(WTO)的债务、贸易政策压得喘不过气来。

1980年，「发展中国家」的外债总额为5000亿美元，1990年翻了一番，达到1.194万亿美元，到2000年达到1.996万亿美元，到2012年增加到4.83万亿美元，仅每年的偿债额就高达6600亿美元。

债务负担使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在保健、教育和基础设施等基本需求上一无所有。所有不发达国家都受到帝国主义的剥削、掠夺和压迫。帝国主义就是这样吸食著前殖民地数十亿穷人的鲜血。

圣经记载着，古代迦南人曾经向摩洛献祭孩子。如今，由于债务奴役，每年有七百万儿童死在资本的祭坛上，老摩洛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如果1997年取消了20个最贫穷国家的债务，那么到2000年，用于基本保健的 资金本来可以挽救大约2100万儿童的生命，相当于每天拯救19000名儿童的生命。根据2000年禧年运动（Jubilee 2000），撒哈拉以南、拉丁美洲和亚洲的52个国家共有10亿人口，正在承受3710亿美元的债务负担。这还低于世界上21位最富有人士的总净资产。

墨西哥正式独立已近两个世纪。近几十年，随着与「美国老大哥」签署自贸协定（Free Trade Agreement）以来，这种独立的虚幻性暴露无遗。贸易协定对墨西哥的工业和农业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而美国在边境地区加工厂的开设为美国老板提供了巨大的廉价劳动力。

最初，为美国市场服务的装配厂位于蒂华纳，华雷斯城，马塔莫罗斯，墨西卡利和诺加莱斯等边境城市，现已遍布整个墨西哥领土。我们确切地看到了现代帝国主义如何运作。当一个政府可以通过经济手段非常有效地统治一个国家，而把令人不快的镇压业务留给另一个「友好」（或从属）的政府时，为什么要承担直接军事化官僚统治的麻烦和代价呢？

这种新殖民主义的剥削模式的掠夺性不亚于过去直接军事统治对殖民地的公开掠夺。总的来说，非洲、亚洲和加勒比地区的前殖民地正在被同样的老吸血鬼榨干。唯一的区别是，这种掠夺是通过世界贸易体系合法进行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通过世界贸易体系对前殖民地实行联合统治，从而避免了直接统治的代价，同时继续通过用更少的劳动力交换来榨取巨大的超额利润。

会有新的帝国主义列强吗？

列宁指出金融资本的罗网是遍布世界各国的。他解释说，资本输出国已经把世界分成了两部分，已经没有剩下什么可以殖民的了。这是否意味着列宁认为世界的划分是固定不变的？当然没有。列宁明确指出，两个强大的托拉斯之间的世界划分，并不排除由于不平衡的发展而改变力量关系的重新划分。所以列宁问帝国主义大国之间的关系是否可以改变，并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一定可以而且必须一直改变。

资本主义发展不平衡的规律是指世界经济的不同部分、不同国家以不同的速度发展，正是这一点决定了不同大国的兴衰。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我们已经看到世界重新划了好几次，旧的大国正在衰落，而新的、更有活力的帝国主义大国正在取而代之。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绝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排除进一步的重新划分。相反，这是不可避免的。一些帝国主义列强会衰落，另一些以前欠发达的国家会成为列强。

列宁在这一点上毫不含糊：

「因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瓜分势力范围、利益和殖民地等等，除了以瓜分者的实力，也就是以整个经济、金融、军事等等的实力为根据外，不可能设想有其它的根据。而这些瓜分者的实力的变化又各不相同，因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各个企业、各个托拉斯、各个工业部门、各个国家的发展不可能是平衡的。如果拿半个世纪以前德国的资本主义实力同当时英国的实力相比，那时德国还小得可怜；日本同俄国相比，也是如此。是否「可以设想」一二十年之后，帝国主义大国的实力对比依然没有变化呢？绝对不可以。」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我们看到了世界的重新划分。德国被击垮了，欧洲其他国家被削弱到不得不依靠美国「配给」的程度，美国正在成为世界主要大国。俄国革命推翻了沙皇，但仍在为生存而挣扎。殖民革命仍处于起步阶段。日本帝国主义正在准备其在亚洲的扩张主义政策。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导致了一种新的权力划分。欧洲一片废墟。美帝国主义成为帝国主义的主力军，以法国、英国等欧洲老帝国主义列强为代价，扩大了美国的世界地位。苏联成为一个强大的因素，在世界范围内与美国发生冲突。殖民地革命动员了数亿人，成功地结束了直接的殖民统治。最后，1949年的中国革命永远地改变了亚洲的命运。

1946年后建立的世界关系在之后的半个世纪里基本没有变化。世界被分为两个巨大的集团，一边是苏联，另一边是美帝国主义。但在1991年苏联解体后，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一个新的、暴风雨般的不稳定时期已经开始，其特点是各种战争和冲突。俄国和中国作为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的出现，产生了新的矛盾。我们必须认真分析新形势，在严谨研究事实的基础上，对俄中性质作出具体描述。

有些人认为整个世界只分为两类国家：充当压迫者的富裕帝国主义国家（基本上与列宁100年前提到的国家相同）和世界其他地区，由被压迫国组成。这观点根本不符合当今世界的事实。甚至不符合列宁写作时的情况。在《帝国主义论》一书中，列宁对不同的帝国主义国家进行了仔细的评价。他指的是「年轻的资本主义国家（美国、德国、日本），它们的进步非常迅速」。

列宁注意到，美国的工业生产率突飞猛进超过了欧洲的竞争对手。他将美国经济的快速增长与英国和法国等老牌列强进行了对比，「英国和法国最近的发展速度比前面提到的国家要慢得多」。随后的历史表明，英国资本主义发展的放缓最终被美帝国主义所取代。然而，美国开始时是一个受英国压迫的殖民地。

列宁说在不同的阶段可以有不同的发展水平，甚至不同的帝国主义。列宁提到了世界的划分，但他也提到了世界的重新划分是不可避免的。是否有可能认为这一过程当时可能发生，但现在不可能发生？让我们提醒下自己，直到19世纪中期，德国甚至还没有作为一个统一的国家存在。在经济上，它远远落后于英国。列宁指出:「半个世纪前，德国的资本主义实力与当时的英国相比，是一个悲惨的、无足轻重的国家。」但到了1914年，它已经成为一个强大的帝国主义国家，准备挑战英国和法国对欧洲和世界的控制。

一个国家能否在国际事务中占有一席之地，归根到底要看生产力的发展。1914年前德国的例子表明，工业实力的增长最终必须在外交、政治和军事实力的增长中得到体现。我们在考虑当今中国的作用时，必须牢记这一事实。

一个附属国能是帝国主义的吗？

一个经济落后的国家，有没有可能既依附于帝国主义列强，同时扮演帝国主义国家的角色？乍一看，这似乎是一个逻辑矛盾。但辩证法告诉我们，生活和社会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在形式逻辑方面看似矛盾的东西，实际上会变成现实。

唯物主义的分析应该从事实出发，辩证唯物主义是从事物变化和事物向其对立面变化的观点出发的。列宁在这里讲的是过渡形式，在自然和社会的所有领域中都可能存在。当他提到半殖民地国家时，他并不认为它们永远是静止和固定的。他在变化的过程中考察他们。他将葡萄牙定义为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拥有帝国，统治着数百万殖民地奴隶，因此是帝国主义大国。但与此同时，他说，葡萄牙是一个落后的半封建国家，200多年来一直是英国的「保护国」，由英帝国主义统治。

在列宁提到的新兴帝国主义国家中，日本就是其中之一。日本是一个经济落后的半封建国家，但其帝国主义野心导致它发动了一场残酷的掠夺性战争来征服中国。//图片来源：公共领域

在列宁提到的新兴帝国主义国家中，日本就是其中之一。日本是一个经济落后的半封建国家，但其帝国主义野心导致它发动了一场残酷的掠夺性战争来征服中国。日本的帝国主义性质是不容置疑的，尽管它是建立在落后的基础上的。事实上，日本资产阶级革命的任务是在二战战败后才完成的，美国占领军为了防止日本受到中国共产主义的影响而执行了革命的任务。

1940年，在列宁写就《帝国主义论》的二十四年后，托洛茨基在一篇名为《田中纪念馆》的文章中讨论了日本问题。他对日本有什么看法？与沙皇俄国的情况一样，日本也经历了工业的发展。他指出，日本的「金融和军事上层建筑建立在野蛮的半封建主义农业基础上」。但它仍然是帝国主义链条的一部分，尽管他认为这是最薄弱的环节。

在《帝国主义论》中， 列宁指的「薄弱环节」是经济落后的国家，特别是俄国。沙皇俄国是前资本主义关系和资本主义小圈子的混合体。的确，它在19世纪的最后几十年里经历了工业的疯狂发展。这完全是由于外国资本向俄罗斯出口导致。正如托洛茨基在不断革命理论中所解释的那样，俄国资本主义完全依赖于英国、法国、德国和比利时的资本。因此，它具有半殖民地国家的许多特征。特别是欠法国的巨额债务是迫使俄罗斯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主要因素。

经济上，沙俄非常落后。尽管西部城镇的工业有了重大发展，但这个国家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半封建的。尽管俄罗斯具有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特点，依赖外国资本，但列宁还是把俄罗斯列入了帝国主义五大重要国家的名单。我们应该补充一点，沙皇时期的俄罗斯从未输出过一分钱的资本。列宁称其为:「一个经济最落后的国家，现代资本主义帝国主义陷入前资本主义关系的紧密网络中」。

沙皇帝国主义更类似于古代的帝国主义：对外国领土占领(波兰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和领土扩张(征服高加索和中亚)。用列宁的话来说，沙皇俄国就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监狱，里面都是被它征服、奴役和掠夺的国家。然而俄国本身在经济上依赖法国和其他帝国主义国家。

列宁还提到较小的大国，由于主要大国之间的冲突，他们被允许保留殖民地。在其他文本中，列宁将奥匈帝国和意大利列入帝国主义国家名单，意大利是一个特别落后的国家，工业发展主要在西北部，中部和南部则是贫苦的农民和落后的农业。

托洛茨基谈巴尔干帝国主义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不久，巴尔干地区爆发了两场战争。托洛茨基作为战地记者能够亲眼目睹这些血腥的冲突。我们详细引用了他在1912-13年巴尔干战争期间所写的内容：

「保加利亚和希腊在《布加勒斯特和约》上建立的关系更加不稳定。马其顿南部约有20万保加利亚人归希腊管辖。另一方面，在色雷斯，大约有20万至25万希腊人成为保加利亚公民，或者更准确地说，在《伦敦条约》中被归于这一类。这证明国家原则与帝国主义的主张是不相容的：重要的不是基于同一民族基础上的文化共同体，而是纳税人的数量和内部市场的规模。当然，即使有这些边界，只要允许这些国家的「外来人口」享有民族自治，保加利亚和希腊之间仍然可以和平共处。但是，很明显，刚才还在自相残杀的人，或者说那些指挥自相残杀的人，绝对没有能力在分裂马其顿的边界两边的各国人民之间建立稳定的共存条件。

这三个省份不幸的命运极其清晰地向民族浪漫主义者表明，即使在落后的巴尔干半岛，也只有与帝国主义警察的利益相一致时，才有制定国家政策的空间。

希腊的帝国主义有悠久的历史。希腊的神职人员和贵族组成政治寡头(法纳尔人)与奥斯曼的军事阶层共同统治半岛的基督教民族。希腊资产阶级遍布爱琴海、马尔马拉海、黑海和地中海沿岸，把内陆地区的耕种者和牧羊人置于商人和高利贷者的资本之下。希腊的祭司和商人为希腊帝国主义铺平了道路，而希腊帝国主义曾一度因不共戴天的仇恨与巴尔干地区觉醒的民族发生冲突；对于后者来说，经济和民族的觉醒意味着一场生死搏斗，不仅要同土耳其的军事官僚阶层作斗争，还要同希腊人的宗教、商业和高利贷统治作斗争。在马其顿的土地上，希腊帝国主义与保加利亚帝国主义发生了冲突。

保加利亚帝国主义是最近才兴起的，但也因此而更加好战和鲁莽。保加利亚的资产阶级出现较晚，刚出现就用胳膊肘拼命地前进。保加利亚的政府部长月薪一千法郎，而在资本主义发达的欧洲，这类职务的报酬却是每天几千法郎。《泰晤士报》在索非亚的记者布尔奇尔先生拥有索非亚当权者做梦也想不到的大笔资金。扩大国家疆域、扩充纳税人数量和扩宽财富来源，正是这些帝国主义的原则指导著索非亚统治集团政策的制度。

正是帝国主义的原则，而不是民族原则，决定了保加利亚对马其顿的政策。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吞并马其顿。索非亚政府对马其顿人的支持仅限于将马其顿人与自己捆绑在一起，而当马其顿人的利益可能会与保加利亚疏远时，索非亚政府背弃了马其顿人。我时隔两年在布加勒斯特再次见到的著名的巴尔干政治家和作家C.拉科夫斯基博士，他告诉我下列极有说服力的事实和许多其他资料。1903-1904年，保加利亚大主教在索非亚游说要在马其顿建立一个农民银行。这就是伊林登起义，当时马其顿正处于混乱之中，土耳其的地主们准备把自己的土地贱卖给农民。保加利亚政府坚决拒绝了主教的提议，并解释说，如果马其顿的农民取得了一定程度的繁荣，他们就会对保加利亚的宣传充耳不闻。马其顿革命组织也持同样的观点，特别是在镇压起义之后，它最终从一个民族主义农民组织转变为索非亚政府帝国主义计划的工具。

这场残酷又英勇的惊人斗争终于结束了，怎么结束的？一份分割马其顿的背信弃义协议。第二次巴尔干战争和现在使之『圆满』结束的布加勒斯特和平，使这项协定得以实现。你看，斯迪普和科卡尼是保加利亚-马其顿革命者以『挑衅』的策略招致土耳其人大屠杀的地方，而这两个地方正是引发第一次『解放』战争的地方——斯迪普和科卡尼已经被移交给塞尔维亚!

塞尔维亚帝国主义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沿着『正常』，即民族路线前进：它的道路被奥匈帝国所阻挡，奥匈帝国在其境内包括了一半以上的塞尔维亚人。因此，塞尔维亚沿着阻力最小的路线向马其顿推进。塞尔维亚宣传在那个季度取得的全国性成就是微不足道的，但更彻底的是，塞尔维亚帝国主义的领土征服似乎更加全面。塞尔维亚现在在其境内包括大约五十万马其顿人，就像她已经包括五十万阿尔巴尼亚人一样。令人眼花缭乱的成功！实际上，这百万充满敌意的人可能会对塞尔维亚的历史存在造成致命的影响。”（列夫·托洛茨基，《巴尔干战争》（1912-13）：《战争通信》，第364-366页，我们的重点。

保加利亚、希腊和塞尔维亚曾经是经济落后的半封建国家，又被奥斯曼帝国奴役了几个世纪。尽管它们现在已经获得了正式的独立，但它们仍然是欧洲列强控制下的国家。斐迪南大公是奥匈帝国军队的一名军官，他不会说一句保加利亚语，但为了阻止俄国的扩张，他被推上保加利亚国王的宝座。希腊国王乔治是来自奥尔登堡-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家族的丹麦王子。

鉴于这些事实，托洛茨基怎么能把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和希腊称为帝国主义呢？也许是笔误？但托洛茨基没有犯这样的错误。像列宁一样，他对理论问题一丝不苟。这个答案其实很简单。没有任何法律说，一个贫穷的、被压迫的民族一旦独立，就不能成为一个恶毒的、掠夺性的国家。相反，辩证法教导我们，事物可以转变成它们的对立面。

这些巴尔干小国刚独立，其统治者就发动了一系列掠夺性战争，以征服邻近的领土。托洛茨基指出，在与奥斯曼帝国主义作斗争的借口下，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从巴尔干「盟友」手中夺取尽可能多的土地，以最野蛮的方式奴役和压迫他们的居民。因此，刚刚从殖民奴役中解放出来的国家本身就成了压迫者和奴役者。

这些国家在经济上仍然落后，并被其他更强大的国家控制。但与此同时，他们是地区帝国主义列强——软弱的帝国主义列强，不奢望征服欧洲，但确实渴望夺取邻国的领土，压迫和掠夺它们。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是帝国主义的，托洛茨基毫不犹豫地使用这个词。它们在经济上落后，相对于主要帝国主义列强软弱，不能来掩盖它们真正的帝国主义性质。

过去和现在

可以明显看到，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出发，一个经济落后、甚至半封建、受更强大国家压迫的民族，完全有可能发动掠夺性的征服战争以帝国主义的方式行事，无论是为了市场和原材料、领土扩张或者其它政治原因。正如托洛茨基所解释的那样，巴尔干战争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我们是否可以认为，这种事情在当时是可能的，但现在是不可能的？这种说法毫无道理。它在理论上没有根据，在事实上更没有依据。

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发生了什么根本性的变化，使一个小国不可能被另一个小国压迫？根本矛盾是一样的，只有资本主义的危机加深了。资本主义制度陷入了比列宁写《帝国主义》时更大的困局。矛盾更加尖锐，不断的战争和动荡。

以色列能被视为一个贫穷、受压迫的半殖民地吗?答案是明显的。以色列不是一个贫穷、受压迫的国家，而是一个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图片来源：《捍卫马克思主义》网站

让我们提出几个具体问题。印度和被占领的克什米尔之间是什么关系？印度从英帝国主义的枷锁中解放的时候，印度资产阶级违背印度人民（穆斯林占主体）的意愿夺取了克什米尔。从那时起，克什米尔一直被野蛮的武力所控制。数以千计的人被印度占领军监禁、折磨和杀害。如果有人问对克什米尔的这种野蛮的占领是否构成帝国主义行为，他们露出完全惊讶的表情来回答。印度对克什米尔的行为在最明确和最残酷的意义上是帝国主义的。

在南亚次大陆犯下帝国主义侵略罪行的不仅仅是印度。反动的巴基斯坦统治集团数十年来压迫东孟加拉(现在的孟加拉国)的人民。最后，他们起来反抗压迫者，赢得了独立。这是在巴基斯坦军队进行血腥大屠杀的代价下实现的。直到今天，巴基斯坦仍在以同样残忍的方式压迫俾路支省的人民。

土耳其和库尔德人之间有什么关系？有人可能会说，土耳其是一个「被支配」的国家，尽管它在过去几十年中经历了相当程度的工业增长。但是，这个可怜的「被支配」的国家反过来又以最恶毒的方法统治和压迫库尔德人。我们能把埃尔多安对库尔德人的行为描述为帝国主义吗？在库尔德斯坦，所有人会毫不犹豫的给出肯定的答案。

最后，我们用以色列为例，它几十年来一直压迫巴勒斯坦人，无疑扮演着区域超级大国的角色。以色列是在夺取他人占领的土地的行为下诞生的。它和阿拉伯军队爆发了四次战争，每次都以扩大领土而告终。直到今天，它仍施行这种帝国主义的扩张政策。以色列可以被认为是一个贫穷的、受压迫的半殖民地吗？答案是明显的。以色列不是一个贫穷的、被压迫的民族，而是一个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在经济和社会发展方面，它与大多数欧洲国家没有什么不同。它拥有一支现代化的军队，比该地区任何军队都更胜一筹。它是中东地区的区域帝国主义力量。

有人会说，以色列依赖于来自美国的大笔资金。的确，以色列从美国获得了大量补贴。这是因为它是华盛顿在该地区唯一可靠的盟友。但这并不意味着以色列的统治者在华盛顿的控制之下。他们有自己的利益，而这些利益并不总是美国人的利益。只要指出内塔尼亚胡和欧巴马在与伊朗达成协议上的公开冲突，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当然，我们清楚的知道土耳其、印度和巴基斯坦不能与主要的帝国主义列强美国、欧洲和日本归为一类。他们没有也不能扮演同样的角色，就像希腊、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在1916年挑战英国、法国和德国的实力一样。他们在历史舞台上来得太晚了，无法挑战更富裕、更强大的国家争夺世界霸权。但是，这个一般性的陈述，根本没有穷尽这个问题。这些国家的统治集团有自己的利益，不一定与华盛顿、伦敦或柏林的利益相吻合。他们能够而且确实扮演着地区帝国主义的角色，努力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邻国。他们是软弱的帝国主义国家，渴望以牺牲邻国为代价成为强大的国家。

金砖四国

把整个世界说成是只有两种国家：一方面是少数几个帝国主义大国（美国、欧洲和日本），另一方面是所有其他国家，它们是完全依赖前者的贫穷、不发达的国家，这是一个基本错误。根据这种观点，后者不能在世界政治或经济中发挥独立的作用；它们的行动完全服从并依赖于主要的帝国主义大国（主要是美国）；它们永远不能被视为帝国主义；它们永远不能经历任何严重的经济发展，从而改变它们作为「附属国」的地位。

这种看问题的方式忽略了现实。例如，我们能把布隆迪、厄立特里亚和刚果放在与巴西、土耳其和中国相同的水平上吗？俄罗斯与阿富汗或多哥是一样的吗？显然，这些国家处于非常不同的经济发展水平。而随着经济发展，其他问题也随之而来：希望在世界市场上获得更大的份额，获得更多的石油和其他原材料；声望和军事力量。俄罗斯和中国可以抵制美帝国主义，甚至在军事上与之对抗，而多哥和尼泊尔则不能。

当今世界的现实完全驳斥了以少数帝国主义国家为一方、以贫穷的附属国为另一方的黑白公式。在过去的50年里，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的工业难道没有发展吗？我们如何描述所谓的「金砖四国」的特点？「新兴经济体」这个词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表述。我们可以讨论可以使用什么替代的说法。但我们不能否认，这些国家已经发生了任何经济发展。

有人可能会说，托洛茨基的不断革命理论排除了这种发展。但事实上，这个世界的定义不能从不断革命论中得出。而且它根本不符合事实。这里似乎对不断革命理论的内容有一个误解。它并没有说不发达国家的生产力不可能有发展。它说的恰恰相反。

恰恰是俄国工业在19世纪最后20年的暴风雨般的发展，是无产阶级在1917年夺取政权的先决条件。而建造这些工厂的资本来自于核心先进帝国主义国家的外国投资者，这完全是无所谓的事情。最主要的是，工业的发展加强了当时的俄罗斯工人阶级，就像它加强了今天的巴西和中国工人阶级一样。

金砖四国是被统治的国家吗？有些是，有些不是。但不管它们是不是，并不意味着它们不能发挥帝国主义的作用。可能有人会反驳说，这种经济发展是外国资本对巴西和其他国家渗透的结果，因此并没有改变它们作为附属国的地位。但沙皇俄国也是如此，但列宁——正如我们从他关于这个问题的文章中已经看到的那样——还是把它描述为一个帝国主义国家。

不可否认的是，近几十年来，在被称为金砖国家的国家中，生产力有了重要的发展。从马克思主义的角度来看，这不是一件坏事，而是一件好事。通过发展工业，资产阶级加强了工人阶级，并最终为其自身的推翻创造了条件。这大大促进了这些国家的社会主义革命任务。

不断革命论

一个曾经是贫穷的、被压迫的、受压迫的、被剥削的殖民地的国家——一旦独立，就会对其邻国采取侵略性的、帝国主义的政策：宣布战争、夺取土地等等，这是一个可以历史验证的事实。事实上，可以说这几乎发生在每一个案例中，新附庸的资产阶级寻求剥削和压迫区域内较弱的国家。你可以有大的强盗，但你也可以有中等规模的强盗，你也可以有小的强盗，在一定范围内，被支配的国家有可能发挥帝国主义的作用。

这种分析是否与不断革命的理论相矛盾？不，它没有。当我们谈论俄罗斯帝国主义和中国帝国主义时，它与托洛茨基所写的东西相矛盾吗？丝毫没有。不断革命理论解释了在帝国主义时代的落后国家，「民族资产阶级」如何一方面与封建主义残余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另一方面又与帝国主义资本联系在一起，因此完全无法完成其任何历史任务。

正如中国革命偏离了托洛茨基在理论上确立并在1917年付诸实践的准则一样，还有许多其他更奇特的偏离准则的情况。//图片来源：公共领域

正如托洛茨基所预言的那样，腐朽的俄国资产阶级无法解决历史提出的最紧迫的任务，特别是土地问题，我们必须在这个问题上加上和平问题。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布尔什维克可以在本质上属于资产阶级民主内容的口号（和平、面包、土地、制宪会议、被压迫民族的自决权）的基础上掌握政权。但是，在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后，俄国工人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着手征用资本家，开始了社会主义改造的任务。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托洛茨基所制定的经典形式的不断革命。但由于一些原因（苏联的史达林主义堕落和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延迟），随后发生在中国和其他落后国家的革命是以扭曲的波拿巴主义方式进行的。它们是对常规的背离，但还是为生产和文化领域的巨大进步做了准备，把以前的落后国家拖入了二十世纪。

当然，极权主义的史达林政权与列宁和托洛茨基在俄国建立的工人民主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但生产资料的国有化为社会的惊人转变打开了大门，尽管付出了可怕的代价。如果不理解1917年和1949年是两国命运的决定性转折点，就不可能理解俄罗斯和中国的现状。

正如中国革命偏离了托洛茨基在理论上确立并在1917年付诸实践的规范一样，还有许多其他更奇特的偏离规范的情况。日本走的是一条奇特的发展道路。它之所以奇特，是因为它不符合预先设想的规范。但各种奇特的过渡形式在自然和社会中都会出现。某一事物不符合预先设想的规范这一事实，并不能使我们有权忽视它。相反，它要求我们解释它。

如果我们说日本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案例，那么我们应该补充说，还有许多其他特殊的案例。但这并不允许我们把日本排除在外，就像我们可以把沙皇俄国排除在外一样。列宁当然没有这样做。日本如何符合不断革命的理论？日本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半封建的国家。由于新生的美帝国主义的扩张，它与美国发生了冲突。在日本，是封建阶级从顶层开始了资本主义改造的过程，作为使日本现代化并与更先进的美国人竞争的手段。

日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然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半封建国家，但它也成为一个凶残的帝国主义国家，在中国发动了掠夺性的征服战争。在日本完成现代资本主义发展的，并不是托洛茨基所设想的不断革命的经典准则。日本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任务并没有像俄国那样通过无产阶级革命来解决。它们是由封建领导人开始的，在1945年后由美国占领军完成。

美帝国主义占领了日本，但对「共产主义」的传播，特别是中国革命的传播感到恐惧。因此，他们被迫进行土地改革和其他措施，实际上是完成了资产阶级革命。因此，日本以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成为一个强大的工业化现代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国家，它在目前仍然是这样。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南韩和台湾。那里的资产阶级转型是由美国占领军进行的，原因也是如此。

必须提出的问题是：为什么列宁把沙皇俄国列入六个最突出的帝国主义国家？在列宁的时代，沙皇俄国是一个极其落后的半封建国家，从来没有出口过任何一戈比的资本。相反，它严重依赖外国资本。没有比利时、英国和美国的资本，就不会有俄罗斯的资本主义。沙皇国家本身对外国银行家，特别是对法国银行家有很大的债务。因此，如果我们要找一个依赖性强的国家，就找不到更好的例子了。俄国是完全彻底的依赖，列宁和托洛茨基都很清楚这一事实。但它同时也是一个畸形的帝国主义国家。

如果人们接受这样的观点，即只有少数强大的富国——欧洲、日本和美国——可以被视为帝国主义国家，而世界上其他国家都是贫穷的、被统治的和被压迫的，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呢？沙皇俄国的案例恰恰证明，一个经济上的依赖国也可以是帝国主义国家。然而，在俄国的案例中，我们看到了经典的、几乎是实验室形式的不断革命理论。人们可以补充说，这是世界历史上唯一的案例。还有许多其他资产阶级被征用的案例，但这些案例都不符合规范。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是 “特殊 “的案例。

在英国和法国由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解决的任务，在俄国只能通过反对资产阶级的无产阶级革命来解决。但托洛茨基也预言，一旦无产阶级掌握了政权，就不能停留在资产阶级民主的任务上，而是要立即着手没收地主和资本家，开始对社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这就是不断革命所说的，而这正是在俄国发生的情况。

但这仅仅是不断革命的一半。另一半是需要将俄国革命扩展到欧洲，特别是德国。一旦失败——由于当前讨论之外的原因——革命的官僚主义堕落是不可避免的。然而，通过废除资本主义和引入生产计划，十月革命带来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生产力的最大发展。

苏联解体的后果

25年前，在英国战斗趋势分裂的时候，我们正在讨论俄国的前景。彼得·塔夫的立场是，如果资本主义在俄罗斯建立，它将成为西方的殖民地（一个附属国）。泰德·格兰特对此观点一笑置之。他回答说，如果资本主义在俄罗斯得到重建，它将不会是西方的附属殖民地，而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具有侵略性的、帝国主义的国家，就像沙皇俄国那样。而这已被证明是事实。

1917年10月被扔进历史垃圾箱的不是堕落的俄国资产阶级，而是将俄国拖入现代的国有化计划经济，建造工厂、道路和学校，教育男人和女人，创造杰出的科学家，建立打败希特勒的军队，并将第一个人送入太空。尽管计划经济的破坏和苏联的解体造成了混乱和破坏，但这些成果中有许多仍然存在。

尽管官僚机构犯下了罪行，但苏联还是迅速从一个落后的半封建经济转变为一个先进的现代工业国家。然而，最终官僚机构并不满足于它通过掠夺苏维埃国家而获得的巨额财富和特权。正如托洛茨基所预测的那样，他们转到了资本主义复辟的阵营，把自己从一个寄生的阶层变成了一个统治阶级。

对俄罗斯和前苏联各共和国的人民来说，走向资本主义意味着巨大社会倒退。托洛茨基在《被背叛的革命》中写道：

「现在的官僚专政之倒台，如果不是由新的社会主义政权来代替的话，那一定是回转到资本主义的关系，同时又是工业与文化之悲惨的衰落。」(第九章，「苏联国内社会关系」)

这正是后来发生的发展。

在苏联解体后不久，俄罗斯的经济萎缩了大约60%。这使美国在华尔街崩溃后的崩溃看起来像儿戏。在经济史上没有类似的情况。要找到类似的东西，就必须引用，不是经济危机，而是战争中的灾难性失败。社会被抛在后面，不得不学习资本主义文明的所有「强项」：宗教、卖淫、毒品，以及其他所有的东西。

苏联解体后，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巨大的力量带来了巨大的傲慢。「布什主义」被认为是赋予了美国干预世界任何地方的权利，干预所谓的主权国家的内部事务，进行间谍活动，搞垮政府，进行轰炸，进行暗杀，必要时还可以入侵而不受惩罚。苏联的解体使美帝国主义得以在以前的苏联势力范围内进行干预。他们把波兰和其他东欧和波罗的海国家纳入北约，然后把目光投向前苏联的共和国。

美帝国主义利用这一点开始夺取巴尔干半岛、南斯拉夫和伊拉克——前苏联的势力范围——这些地方在过去他们是不敢碰的。南斯拉夫的解体和对塞尔维亚的轰炸使人们感觉到俄罗斯被包围了，被围困了。再加上经济崩溃和普遍贫困，这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民族屈辱感。

然而，没有一个经济体可以永远地继续下降。迟早，生产开始恢复，这在俄罗斯发生了，特别是在1998年危机和卢布贬值之后。在那之后，俄罗斯的经济有所改善，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世界资本主义的繁荣和对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的需求。普丁从这种复苏中受益。他是俄罗斯寡头的代表，他们通过对俄罗斯国家和人民进行可耻的掠夺而致富。他还通过摆出站在美帝国主义面前的姿态而获得了人气。

普丁和反动的俄罗斯寡头只是通过立足于十月革命带来的成果，成功地在俄罗斯巩固了资本主义（至少是暂时的）。今天的俄罗斯与1917年的俄罗斯有很大不同。虽然俄罗斯的平均劳动生产率只有欧洲平均水平的一半，但由于十月革命所带来的成果，它是一个拥有强大工人阶级的现代工业化国家。它也是一个强大的军事力量。

与对美帝国主义卑躬屈膝的叶利钦不同，普丁在格鲁吉亚、乌克兰和克里米亚（以及最近在叙利亚）坚持自己对美国和欧洲的立场。克里姆林宫（执政的寡头）首先关注的是重新确立俄罗斯对其旧势力范围的统治，首先是位于其边境的前苏联共和国。在格鲁吉亚问题上，美帝国主义得到了一记重击。普丁说：到此为止，不再继续。在2008年的格鲁吉亚战争中，莫斯科毫不犹豫地使用其军事力量来强调这一点。后来它在乌克兰也做了同样的事情。这显示了美帝国主义力量的局限性和俄罗斯统治集团日益增长的力量和信心。

虽然远不如美帝国主义强大，但俄罗斯成功地将美帝国主义过度扩张力量的错误和俄罗斯在地区层面上的优势力量转化为自己的优势。实际上，俄罗斯人在乌克兰冲突中获胜。美国人忽冷忽热，但什么也没做。他们实施制裁，但唯一的结果是将普丁的支持率提高到80%左右。他的回答是干预叙利亚。美帝国主义对此并不满意，但他们被迫接受了这一点。

普丁政权的性质

如何描述普丁的俄罗斯？它常被描述为一个黑手党黑帮国家。这种说法就其本身而言是正确的，但还不够深入。这种描述只是描述了俄罗斯国家的畸形形式。它没有告诉我们关于其确切的阶级特征。实际上，它完全回避了核心问题。让我们具体地、分阶段地提出这个问题。俄罗斯是资本主义国家吗？我们都同意它是。俄罗斯是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由一个拥有大公司和银行的寡头控制，这些公司和银行都是从国有化经济中掠夺出来的。这些巨大的垄断企业与国家——一个资产阶级国家——紧密相连，而这个国家的运作符合寡头们的利益。后者在克里姆林宫需要一个强人，部分原因是他们害怕群众，部分原因是为了解决不同寡头之间为瓜分战利品而产生的许多争斗。

所有这些特征都非常符合列宁所说的国家垄断资本主义。黑手党-匪徒的因素是次要的。唯一的区别是，西方的黑手党（为了大银行和垄断企业的利益，他们也控制着国家）有足够的时间将他们的独裁统治掩盖在正式民主的无花果皮下，而俄罗斯的暴发户们却觉得没有足够的信心允许这种奢侈。在美国和英国，资本的独裁统治被蒙上了一层谨慎的面纱；而在俄国，它以其赤裸裸和最明显的形式出现。但其本质是完全一样的。

俄罗斯寡头的外交政策，就像其他资本主义国家一样，是由俄罗斯资产阶级的利益和犬儒的目的决定的。//图片来源： Kremlin.ru

俄罗斯是一个由寄生和贪婪的寡头统治的资本主义国家。但如果你说「a」，你就必须接着说 「b」、「c」和「d」。俄罗斯寡头的外交政策，就像任何其他资本主义国家一样，是由俄罗斯资产阶级的利益和犬儒的目的决定的。而且，由于外交政策是国内政策的延伸，只要普丁认为有必要保护俄罗斯寡头的利益——当然还有他自己的利益，他就会不惜采取任何暴力手段，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俄罗斯境外。

俄罗斯政权是一个资产阶级波拿巴主义的政权。波拿巴主义政权是一个危机政权，社会的矛盾无法在资产阶级民主的「正常」运作中得到解决。国家倾向于以一个「强人」的身份凌驾于社会之上，他声称自己站在阶级和政党之上，代表「国家」。前克格勃官员普丁主要以武装部队、警察和国家行政部门为基础，但他也利用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的言论，在各阶层之间取得平衡。就像历史上每一个波拿巴主义者一样，他试图通过参与对外军事冒险来塑造一个实力的形像。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俄罗斯和中国之间的一个显著区别。中国具有列宁所概述的帝国主义的所有经典特征：国家垄断资本主义、资本输出、为夺取外国市场和势力范围而进行的扩张、旨在控制贸易路线的扩张主义外交政策等等。俄国帝国主义具有不同的特点。它的目标更加有限，主要是由战略和军事考虑决定的。

比方说，接管被毁坏的顿巴斯是没有任何经济利益的。甚至叙利亚石油的未来前景似乎也很值得怀疑，而且无论如何，俄罗斯人自己也有大量的石油。乌克兰的斗争不是关于市场。俄罗斯人拿下克里米亚，不是因为市场（克里米亚不是一个大市场），而是因为军事战略考虑。他们不能让自己在塞瓦斯托波尔的大型海军基地落入乌克兰民族主义者（也就是北约）的手中。普丁并不真的想要顿巴斯，这将代表着对俄罗斯资源的巨大消耗。这也是出于地缘政治的考虑。这是美帝国主义和俄罗斯帝国主义之间为控制这些地区而进行的斗争。

这些都是明显的案例……什么？我们同意，俄罗斯政权是彻底腐败的，腐败到了极点。但是，一个政权腐败和反动的事实是否一定意味着它是一个软弱的政权，抑或是它不可能是帝国主义的？这完全不能说明问题。沙皇主义也是一个腐朽的政权——拉斯普丁的政权。但它也是一个强大的帝国主义国家。

普丁是一介流氓，但这是否意味着他不受支持？不，不是这样的。目前，他在民意调查中得到了大约80%的支持。即使我们允许一定程度的数据操纵，所有资产阶级评论家都不得不承认，他仍然很受欢迎，特别是在工人中。当然，我们明白，这在某个阶段会变成它的反面。但就目前而言，普丁的踢走美国人的政策在俄罗斯很受欢迎。他在对抗美帝国主义的过程中做得相当好。

这些事实只能让人得出这样的结论：今天的俄罗斯是一个帝国主义国家，尽管它比当代中国或美国更类似于老沙皇式的帝国主义。俄罗斯对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参与是有限的，主要局限于石油和天然气的贸易。但它在境外积极干预，无论是军事上还是外交上，它不断与美国发生冲突，有时甚至有可能变成直接的军事对抗。那么怎么能说俄罗斯依赖美帝国主义呢？

虽然它没有真正的经济或军事力量在世界舞台上挑战美国，但它寻求有自己独立的外交政策，并希望从实力的角度与美国进行谈判。不言而喻，这种对抗并不包含一个原子的进步内容。说俄罗斯是一个地区性的帝国主义大国已经不够了。对叙利亚的干预证明了这一点。《经济学人》（14.5.2016）对此评论说：

「今天的俄罗斯看起来很难像欧巴马曾经戏称的那个单纯的『地区大国』。现在叙利亚的任何和平之路都要经过莫斯科。俄罗斯总参谋长瓦列里·格拉西莫夫（Valery Gerasimov）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只有俄罗斯和美国处于停止叙利亚战争的状态，尽管它们有不同的政治利益和目标』。」

俄罗斯对叙利亚的干预已经决定性地改变了军事局势。莫斯科主导叙利亚局势的现实是连美国人都不得不接受的。然而，俄罗斯在世界范围内的干预能力是有限的，其目标主要是军事外交性质的。它的主要目的是阻止美国干预它所认为的势力范围，并迫使美国人承认它是一个世界大国，不能被视为理所当然的附庸。然而，中国的情况却非常不同。

中国

中国和俄国一样，也显示了不断革命理论的完全正确性。堕落的中国资产阶级有20多年的时间来执行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任务，但甚至无法建立中国的统一，也无法对日本帝国主义打一场成功的战争，更不用说进行认真的土地改革。

恰恰是中国资本主义的破产和群众对前进道路的迫切需求，产生了无产阶级波拿巴主义现像。这是由一些不同的因素造成的：首先，资本主义在落后国家完全陷入僵局，殖民地资产阶级无力指明前进的道路；其次，帝国主义无力通过直接的军事-官僚统治的旧手段维持其控制，最后但同样重要的是，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革命被推迟。

然而，中国的主观因素的弱点——没有布尔什维克-列宁主义政党——以及苏联存在强大的无产阶级波拿巴主义政权，意味着中国革命从一开始就是畸形的。然而，生产力的国有化和计划经济的引入（尽管是在扭曲的官僚基础上），使中国得以迅速发展，为现代工业经济和大量受过教育的工人阶级奠定了基础。

这里不是讨论中国资本主义重建原因的地方。我们已经在其他地方讨论过了。我只想说，毛泽东的自给自足政策（一国社会主义的中国变种）将中国带入了一条死胡同。毛泽东去世后，以邓小平为首的一部分中国官僚机构试图通过高层改革和融入世界经济来解决官僚经济体系的僵局。

在一个寄生的官僚阶层的控制下，这一政策的逻辑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资本主义。像俄罗斯的官僚机构一样，享有特权的中国官员通过掠夺国有资产变成了富有的商人。但与俄国同行不同的是，他们将控制权牢牢掌握在「共产党」手中。他们循序渐进，一步一步地进行，成功地避免了在俄罗斯发生的那种灾难性的崩溃。

从群众的角度来看，中国的资本主义重建是一个历史性的逆转。但是，中国工人的痛苦和超级剥削并不意味着生产力没有发展，就像英国工人的痛苦和超级剥削意味着工业革命时期的生产力没有发展一样。相反，恰恰是在这种超级剥削的基础上，资本主义才得以发展和兴旺。在马克思的时代就是如此，今天也是如此，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其他地方。

中国能够受益于世界经济的繁荣和美国、日本和欧洲资本家大量涌入的外国投资，他们渴望获得从中国廉价劳动力中提取的剩余价值。因此，中国经历了一个快速的经济增长期，一直持续到最近。2013年世界工业劳动力的数字显示，全球工业无产阶级的数量为7.25亿。其中1.06亿在先进工业国家。2.5亿人在东亚。从整个工业劳动力的比例来看，发达经济体的工业工人占世界工业工人阶级的比例不到15%。在东亚，它接近于工业工人阶级的35%。而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中国。

人们可以说，农民很穷，工人被剥削。这都是完全正确的。群众总是被剥削的，包括在帝国主义国家内的群众。但这并没有告诉我们经济发展的水平。马克思主义者不是从道德主义或感性的角度来对待历史。马克思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著血和肮脏的东西。这一点非常正确。但同一个马克思也说过，资本主义下生产力的发展是一种进步的发展，因为它强化了无产阶级，为向更高的社会阶段：社会主义前进创造了物质基础。

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看，中国生产力的发展是正面的，因为它标志着工人阶级的加强，尽管它是通过工厂的残酷剥削实现的，这些工厂类似于马克思和狄更斯时代的英国。无论人们对今天的中国有什么看法，有一点连瞎子都清楚：今天的中国与帝国主义的贫穷、落后、被奴役的半殖民地的旧中国毫无关系。相反，它是世界上第二大工业国，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这与1949年之前蒋介石的中国有什么可能相提并论？

中国经济实力的增长

中国已经出现了属于自己的重要的跨国公司。在全球排名前75位的公司中，有12家是中国公司。炼油企业中石化则排名第二。中国石油天燃气集团排名第四。中国工商银行排在第18位。中国建设银行是第29位，然后是建筑公司、移动电话、电信、汽车和铁路。

诚然，中国确实有大量来自其他国家的跨国公司存在。世界500强企业中大约有450家在中国运营，但中国也有自己的企业，而且它们得到国家的支持。其中许多是国有企业，国家控制的银行为它们提供贷款和资本。此外，外国垄断企业在中国的存在本身并不能证明中国是一个「依附性国家」。

诚然，中国确实有大量来自其他国家的跨国公司。世界500强企业中大约有450家在中国运营，但中国也有自己的企业，且得到了国家的支持。//图片来源： Alex Mahan

资本输出经常发生在先进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国家之间。这是资本主义在帝国主义阶段的一个正常特征。英国的情况是这个过程的一个非常突出的例子。这个曾经的「世界工场」在上个世纪一直处于长期的衰退状态。这种衰退已经达到了英国制造业几乎不复存在的地步。现在英国几乎所有的工业都被外国资本家所拥有——不仅仅是美国、德国和日本，还有中国和印度。这是否意味着英国是一个「依附性国家」？当然，它不是。更不能把中国归入这一类别。

在2015年版的《财富》500强名单中，有98家中国公司和127家美国公司。2000年，只有10家中国公司，2010年有46家，而美国在2000年有179家。2006年，世界上最重要的五家银行都是来自传统的帝国主义大国（美国、英国等…）。但在2009年3月，前三个位置已经被中国的银行所占据，而且情况依然如此。

中国已经到了帝国主义的发展阶段，最突出的证明就是目前的生产过剩危机。中国生产的铝占世界总产量的50%以上。这导致了世界价格的崩溃，把竞争对手推向了危机。中国炼油业的产能过剩估计为2亿吨，「2014年，中国的炼油厂被认为仅以三分之二的产能运行。」因此，在2015年，「柴油出口跃升79%」，「今年所有石油产品的总净出口将增加31%」。中国化学品公司的产能过剩已经「扫除了其日本竞争对手在聚酯行业的利润」。

毛泽东曾梦想在钢铁生产方面超英赶美。事实上，中国的钢铁产量（2015年为8.03亿吨）与世界其他国家加起来的产量（15.99亿吨）差不多，而其过剩的产能（4亿吨）正在摧毁其在世界各地的竞争对手的产业。今年4月，根据世界钢铁协会的数据，中国的粗钢产量为6940万吨，比世界其他国家的6550万吨还要多。

在过去20年里，中国经济的发展速度超过了任何其他国家，并在某些行业和某些领域达到了很高的技术水平，但平均劳动生产率仍然远远落后于美国和欧洲，甚至俄罗斯的水平。自1996年以来，中国的劳动生产率平均每年增长8.5%。根据所使用的衡量标准，中国的劳动生产率大约是美国的四分之一（按购买力平价调整后的人均劳动生产率，数字是26,793美元对118,826美元），但一个国家在世界舞台上的力量并不纯粹是根据平均生产力水平决定的，否则卢森堡和挪威就会成为最重要的帝国主义大国之一。

必须回答的问题是：中国经济是否已经发展到拥有强大的垄断，生产过剩，从而导致资本过剩，以及占优势的金融机构正在促进资本而不仅仅是商品的出口？答案是肯定的。但经过25年的这种增长，中国经济现在已经遇到了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全球的生产过剩已经被中国经济的生产过剩极大地加剧了。

在2011年至2013年期间，中国浇筑的水泥比美国在整个「美国世纪」的浇筑量多出近50%。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制造商，「占该行业全球附加值的近四分之一」（《经济学人》，9.12.2015）。中国的煤炭工业，几乎和世界上其他国家的煤炭工业加起来一样大，「两年内可能有33亿吨的过剩产能」（《经济学人》, 9.4.2016），这意味着产能利用率只有50%多一点，因为国内每年的消费量是40亿吨。自然地，它不得不出口这些过剩的煤炭的大部分。

由于害怕产能过剩会导致国内的大规模失业，中国统治阶级有意将失业输出到其他地方，为其生产商争取尽可能大的市场份额。这正在加剧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矛盾，造成对中国的反弹，为保护主义措施和未来的贸易战做准备。西方资本家正在抱怨中国国家保护自己的产业，为它们提供资本，使它们更具竞争力。这被认为是「不公平」的贸易。保护主义的倾向越来越强。美国和中国之间的紧张关系持续加剧。

资本输出

列宁解释过帝国主义的一大根本特点就是有别于较低级的商品出口的资本输出。中国是一个资本输出大国。它不仅是第一大制造业国家，还是第一大贸易国。自2009年来，它是最大的出口国，而自2014年来，它的贸易总额居世界第一。这反映在它的世界级港口与航运设施，即世界贸易的关键基建中。

中国实际上是世界最大的资本输出国之一。「在十年内，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OFDI）从几乎为零增长到了超过千亿美元，使其成为全球前三大直接投资输出国之一。」（《金融时报》，6.25.2015）中国资本输出的很大一部分是导向美国。这说明了美国作为帝国主义力量的相对衰退，以至于它现在是资本净输入国。不过，这一衰退具有相对而不是绝对的性质。美国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帝国主义力量。然而，中国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而强大的新帝国主义国家。

《经济学人》如此描述中国的资本输出：「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跨太平洋贸易远远超过了跨大西洋贸易……据一项估计，2010年中国向拉丁美洲的贷款超过了世界银行（WTO），美洲开发银行（IADB）和美国进出口银行（EXIM）的总和。」

这代表了庞大的中国资本输出。这篇文章继续写道：「中国阻断对反对其领土宣称的邻国，如日本，菲律宾和越南的投资和贸易。」这就是说，中国使用其经济力量向其他国家施压。中国正在这些地方修建管道，铁路和公路，主要为了向自己的经济提供原材料。

不过，中国已经开始承受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负面影响。在中国，资本大量过剩。这抑制了对国内工厂生产，尤其是低价值制造业的进一步投资，因为这些产业已经陷入了长期性生产过剩中。房地产业和股市中的投机泡沫也证实了中国的过剩资本正在寻找国内制造业以外的盈利途径。

中国不仅仅在向欠发达国家，也在向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输出资本。四年前，中国一国有能源公司（译者注：即中国海洋石油有限公司）以150亿加元收购了加拿大的尼克森公司（Nexen）。最近，正当中国的钢铁倾销摧毁了成千上万的英国岗位时，大卫·卡梅伦和英国资产阶级在来伦敦进行国事访问的习近平面前卑躬屈膝，不遗余力地企图获得更多的中国投资和贸易。

根据2013年的数据，中国拥有世界上第一大（上海港），第三大（深圳港），第四大（香港港），第六大（宁波舟山港），第七大（青岛港），第八大（广州港）和第十大（天津港）集装箱港口。在前十中，美国没有占到一个席位——其第一大港洛杉矶港仅为第十八名！据估计，中国会在2030年之前拥有世界上三分之一的集装箱船。在全球通过集装箱进行的出口贸易中，三分之一的货物来自中国，为美国数量的三倍。

在1964年，美国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海运商船量，但是现在它降到了第十四位，而中国居第二（译者注：第一为希腊）。中国在世界贸易中毋庸置疑的地位能够也必然会导致资本出口这一帝国主义发展，特别是在中国劳动力价格快速增长的当下。

一项统计数据最能说明中国正进行资本出口：在2014年，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超过了接受的外国直接投资。这意味着，中国第一次向海外投资了超过海外对其投资的金额。

列宁解释过过剩资本的出口是怎样常常与帝国主义力量的战略利益相结合，而不仅仅是在某一国家谋取利益的工具的。他举例说，德国银行「为了拥有『自己的』据点而有计划地独自发展煤油工业，例如在罗马尼亚」。

垄断巨头与国家联系愈发紧密的倾向导致了这一结果。正如被美国竞争者从已有的石油市场排除在外的德国资本主义，在国家帮助下得以寻找其他地方的石油市场那样，中国资本也在用堆积如山的金钱及其贸易影响力构建并发展替代的能源与原材料市场和贸易路线。

中美经济关系

自2013年以来, 中国就是美国商品诸如农产品，飞机，机器和车辆的第三大进口国，金额高达1221亿美元（2013）。它还向美国出口了总共4404亿美元的商品，是对美第一大出口国。中国在标准普尔指数内包含企业的总收入中一共占了8%。

在过去，受压迫的依附国会对其帝国主义宗主国负债累累。这显然说明了其受支配地位。比如说，沙俄就欠下了法国和其他帝国主义国家大量债务。但是在中国，这一关系反过来了。 中国制造业的快速发展与中国在世界市场上的成功使其拥有了世界上最大的外汇储备。

所有美国政客都表示了对美国对中国借贷人负债程度的担忧。对他们来说，这是把帝国主义和其殖民地的关系颠倒过来了：一个贫穷的依附国怎么能够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主义国家的债主呢？//图片来源：《社会主义呼唤报》

和其他国家相比，中国是持有美国国库券（US Treasury Securities）最多的海外国家。在2015年2月，其所持金额达到了12240亿美元，高于日本。中国还是对美国的第一大投资国。如今，中国持有的美国证券数目和日本的一样多，而后者显然是帝国主义国家。这两国持有的美国证券大约占所有海外国家所持有的一半。

日持美债并未像中持美债的那样遭受攻击，因为美国视日本为更友好的国家。日本人不会在南中国海填海造陆，或是以其他方式威胁美国霸权。但是中国是美国嫉妒，怀疑和恐惧的对像。

中国借贷人收购美国国库券的原因部分是中国希望人民币与美元持续挂钩，使得中国出口货物能够保持低价。中国需要向美国市场销售商品以保持其企业运转。并且，因为美元被看作最安全的货币之一，中国相信中美货币挂钩能够保证人民币的稳定。

中国十分希望保持较低的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来让它的商品出口价格有竞争力。这个策略确保了中国，与其他国家相比，能够出口世界上最多的货物。汇率上处于弱势的人民币帮助了中国在30年间持续10%的GDP年增长率。目前，世界上普遍相信美元为人民币提供了安全保障，但是这一关系未必能够持续。在某个阶段，中国当然有可能想要削弱人民币与美元的联系，或者甚至让人民币浮动。

原则上，这些贷款需要以美元偿还。不过在必要时，中国可能会以收回自己债券的方式来替代接受美钞。在2013和2014两年中，中国大量收购黄金作为银行储备的行为引起了警惕。这体现了对美元未来稳定性越来越多的担忧。中国在2015年初出售债券并收回贷款，使得后者降低到了不到1.2万亿美元。这是未来危机的征兆。

因为中国是各种美国国库券（Bills, Bonds and Notes）最大的海外持有者，中国的股灾会推动中国政府出售这些证券以减少负债。这一举措会导致美元立即贬值，迫使美联储提高利率，导致市场疲软。中国也不想让这一情况程度加剧，因为美元贬值意味着人民币升值，中国出口商品涨价，导致中国的经济危机恶化。不过，这一情况在未来是可能的，也警告了美国。

所有美国政客都表示了对美国对中国借贷人负债程度的担忧。对他们来说，这是把帝国主义和其殖民地的关系颠倒过来了：一个贫穷的依附国怎么能够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主义国家提供借款？

亚洲基建投资银行

亚洲基建投资银行（亚投行/AIIB）的成立是中国成为世界顶级势力进程的另一例子。如果列宁说的是对的，输出过剩资本是现代帝国主义的标志性特征之一，那么中国为了其战略利益而向一个国际投资银行（译者注：即亚投行）投入数千亿外汇储备的行为显然证明了其帝国主义本质。亚投行的建立不仅对中国的资本出口有重要性，而且是其在国际舞台上，而远不仅在亚洲的重要外交胜利。

在公开场合，美国宣称只要中国尊重国际规范并在「多边主义体系」中恰当行事，它就欢迎中国成为世界顶级大国，但是在实践中，无论中国在世界舞台上做什么，美国都试图加以限制。美国系统性地阻碍了中国在如IMF这样的国际金融组织中增加话语权。多年来，美国国会阻挠哪怕是稍微增加中国在IMF中的资源（给其更多票数）的要求。美国同样压制中国在世界银行中提升力量的努力。它还把中国排除在它计划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自由贸易协议之外。

我们同样可以看到，在亚投行一例中，美国像往常一样采取了限制政策，不过这一次失败了。美国在幕后向其盟友施压，试图阻止它们加入。当英国成为第一个申请亚投行成员资格的非亚洲国家时，美国官员抱怨其「总是顺应」中国的倾向。但是这阻止不了德国，法国和意大利宣布它们也想成为亚投行创始国。所有欧洲的北约成员国都参加了。只有日本拒绝了参加亚投行。值得注意的是俄国对亚投行的态度。它不仅加入了亚投行，还成为了其第三大股东。普丁邀请亚投行在俄罗斯投资。总的来说，在对抗美国时，中俄的外交政策是相符的。

列宁描述的资本输出的特征之一是帝国主义国家的贷款和投资与其其他垄断产业相连的倾向。比如说，英国或法国会向一个国家借款以发展其基建，但是附带条件是借款必须花在英法公司上，因此帝国主义国家可以获利两次：既从利息支付中，又从借款用在的合同中。

中国复制了这一特征，利用这些投资机会来维持工厂运转，保证就业：「建筑增长正在放缓。中国不再需要建造大量的高速公路，铁路和港口，因此它要找到别的有需要的国家……为中国建筑公司取得更多海外合同是明显的目标。」（《金融时报》，10.12.2015）

早在2016年，中国公司就进行了价值超过1000亿美元的兼并和收购，占全球三分之一。中国的私营公司和国营公司一样都进行资本输出。我们所描述的这些现像都是典型帝国主义的。

中国和拉丁美洲

近几十年来，亚洲和拉丁美洲之间的贸易量大大增加了。亚洲已经取代欧盟成为了拉美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仅次于美国。在其中，中国所占的份额是目前最大的。对巴西，智利和秘鲁来说，中国已替代美国成为了其最大贸易伙伴。那么，这一贸易的性质是什么呢？中国向拉美出口商品，并取回自然资源。这显然与所谓「欠发达依附型经济体」的情形不符，而是典型的帝国主义国家和相对欠发达的经济体之间的关系。

中国在委内瑞拉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只有中国贷款给委内瑞拉，而这让中国金融资本在委内瑞拉具有巨大影响力。在过去，当油价较高时，委内瑞拉以低于世界平均的价格用石油偿还欠款，使得中国可以消费其需要的石油并出售剩下的来盈利。在这一关系中，获益最多的是中国。不过，如今这不再可能了。

中国不再有能力消费所有委内瑞拉用来偿还贷款的石油，而出售过剩石油也不再有利可图，因为现在的油价过低了。所以现在中国收债的方法是创建经济特区。也许可以将其称为委内瑞拉的「中国化」。

这些经济特区是免税的。在这些地区投资的公司无需进行税务登记。这些地区也没有资产阶级民主。总统自上而下地任命当地行政长官，而劳动法又取决于这些长官。这和IMF通常会要求的方案没多大差别。这些倾向中国资本利益的让步说明了中国的帝国主义性质。

这些经济特区中的公司基于混合资本：中国资本和委内瑞拉资本。不过它们是建立在中国贷款上的，而剩下的贷款又被用来购买中国商品。比如说，一年前委内瑞拉购入了一万辆中国出租车。委内瑞拉并不是特别需要它们，但是中国有生产过剩的出租车，因此委内瑞拉购买了。

中国在非洲

中国正扩张其在非洲的角色。它在一些国家，如奈及利亚，安哥拉和加蓬的投资已经超过了其西方对手。中国正在非洲修建铁路和公路，接管采矿业，石油业，等等。中国如今已是非洲最大的贸易伙伴。在过去几十年间，非洲对中国的出口比例已经从1%激增到了15%，而欧洲的比例则是从36%下降到了23%。

对中国来说，非洲是原材料的来源，价格低廉的中国产品以及基建投资的市场，特别是在西方公司为制裁或政治动荡等政治考虑所慑的潜在市场。中国积极地开发非洲丰富的自然资源，特别是原油。中国作为如今世界上第二大的原油消费国有25%的石油进口来源于苏丹和几内亚湾。今天，中国的身影遍布几乎每个非洲国家：非洲大陆东方的油田，南方的农场，中部的矿井，等等。

中非关系毫无疑问是殖民剥削的经典案例。许多观察家都谈到了这一点，特别是非洲工会。代表来自南非，津巴布韦，莫桑比克，莱索托，斯威士兰和赞比亚的工会的国际纺织服装皮革工人联合会非洲分会评论了中国对非洲市场的占领。他们说：「非洲大陆和中国之间的贸易模式正变得越来越殖民主义。非洲国家向中国出口原材料，而进口其制成品。」

中国以中国劳工和设备掌控非洲自然资源，而不把技能和技术传递给非洲。奈及利亚央行行长拉米多·萨努西（Lamido Sanusi）在《金融时报》上写道：「中国从我们这里拿走初级产品，并出售给我们制造成品。这也是帝国主义的本质。」他继续写道：「非洲必须认识到，中国——正如美国，俄国，英国，巴西和其他国家，是为了自己的而非非洲的利益来到非洲。」

中国帝国主义者残酷地剥削压迫非洲工人。中国工人住在有围栏的营地，与当地工人相隔离，尽管他们经常要在工作时间共同工作。许多报告谴责了对非洲工人公开的种族主义态度。他们的待遇比奴隶好不到哪里去。拥有铜和宝石的赞比亚对中国极具吸引力，因为它让投资者带走利润。一份国际人权组织的报告宣称赞比亚铜矿的中国所有者经常侵犯其雇员权利，不提供恰当护具和安全的工作环境。

当中国人拥有的柯勒姆煤矿（Collum Coal Mine）的赞比亚雇员抗议时，他们的中国经理对矿工开了枪，打伤13人。在中国商业利益集团向位于卢萨卡（赞比亚首都）的前政府施压后，公诉的总负责人突然放弃了对这些经理的刑事起诉。之后，数百名柯勒姆抗议矿工杀死了一位中国经理，并打伤了两位监管人员。这绝不是个例。

「新丝绸之路」

亚投行最先确定的项目就是关于中国战略利益的。它为三个「一带一路」项目提供资金：修建位于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的关键道路。通过亚投行和中国国有银行，中国计划一开始就在公路和关键的瓜达尔港上花费460亿美元。这一项目被叫做「中巴经济走廊」。中国已经说服巴基斯坦让其为之提供安保，以一万名中国士兵保护项目建设免遭「恐怖分子」袭击。成千上万的农民将会被驱逐出他们的土地。

据《金融时报》报道（2015年10月12日），「新丝绸之路」项目是自二战后美国的马歇尔计划之后最大的经济外交行动。为了给其提供资金，中国国有银行会从外汇储备中接受600亿美元的资本注入。这一项目远达奈及利亚和津巴布韦，而这两国将会收到50亿美元的投资以建设将其整合进「一带一路」的铁路。

据《金融时报》报道，「新丝绸之路」项目是自二战后美国的马歇尔计划之后最大的经济外交行动。//图片来源：Lommes Wikimedia Commons

这也许是中国最明显的扩张动力：中国在亚洲外最大的贸易伙伴是欧盟。中国确定，发展到中东和欧洲的陆上贸易线路是有利于其战略利益的。这会把总人口约30亿的诸多国家连接起来。据估计，「丝绸之路「项目一共将花费一万亿美元。

据计划者所说，中巴经济走廊是作为中国「丝路」倡导的一部分连接瓜达尔港与中国新疆自治区的巨型项目。据称它会有利于巴基斯坦，帮助发展其交通，基建，通信和能源行业。实际上，这一项目会把巴基斯坦变成中国的卫星国。

对中国最有利的是打通其西部的贸易线路中并让其取得避开更远的现有马六甲海峡路线，直接由阿拉伯海通往资源丰富的中东的通道。这一计划包括建设连接中国和中东的高速公路，铁路和天然气与石油管道。中国在瓜达尔的股份也让其能够扩张它在印度洋的影响力，而印度洋是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间石油运输的关键通道。

这些事实清楚地揭示了「一带一路」项目基本是由中国精英设计，服务于中国国家地缘政治及战略利益的。这一项目受到美帝国主义和俾路支（巴基斯坦一部落）民族主义者中一重要派别的反对。它不能为在水深火热中生活工作的瓜达尔居民带来好处。相反，这些居民被剥夺了他们在这一地区的权益。哪怕是在「走廊」不通过的信德人等族裔中也存在愤恨情绪。

中国与中亚的贸易额在2013年达到了500亿美元（是2000年的10亿美元的50倍），替代俄国成为了当地最大贸易伙伴。中国已经在经济上征服了这一地区，并正试图在政治上也做到这一点。《金融时报》引用了一位前沿欧洲经济学家的话：「他们（中国）在（中亚）的各领域都愈发活跃。你看不到西方资本或俄国资本能替代他们的地位。」

「在哈萨克斯坦，大概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石油生产归中国公司所有——约与国家石油公司所占份额相当。在土库曼斯坦，去年61%的出口是往（中国）。去年，塔吉克斯坦副财政部长告诉《金融时报》北京会在接下来3年在塔吉克斯坦投资60亿美元-该国年GDP的三分之二。」

这篇文章接下来引用了刘亚洲，人民解放军的一位将军的经典帝国主义发言（译者注：见《西部论》）。他把中亚叫做「上天赐给今天中国人最丰厚的一块蛋糕。」（《金融时报》，10.14.2015）

习近平正试图通过哈萨克斯坦建造一条沟通中国与世界其余部分的新经济带。在中亚，主要的困难是它一向是俄国的势力范围。这部分解释了中俄之间的交易——普丁试图借此战胜西方在俄国占领克里米亚后进行的制裁。

俄国似乎在让渡当地的经济领导权来换取军事领导权。它成为了中国领导的上海合作组织，一个亚洲「防卫」协会中的积极成员。普丁似乎视其为华约的替代品。俄国的军事工业及其与中国的联盟让它能很好地在这一新「东方集团」中担任军事领导者。

南中国海

南中国海这片地区，无论从各国内部还是之间的紧张关系来看，都不缺引爆危机的燃料。越南，南韩和台湾如今在中美之间权衡。随着时间流逝，中国在其中的分量必然增加。

这些亚洲政治压力对当地的稳定造成了威胁。中国帝国野心的最明显证据就是它在南中国海的造岛运动。这一运动和中国好斗的海上「九段线」领土诉求联系在一起。这表明了中国与美国争夺南中国海和东中国海控制权，增强世界地位的目标。

对中国至关重要的石油供应有70%到80%是通过马六甲海峡进口的，但是美国海军及美国在东南亚的「殖民地」对此有战略控制。假如发生战争或其他危机，中国可能会被马上剥夺石油供应和与其出口市场间的通道。显然，通过在小石头和珊瑚礁上造岛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是符合中国战略利益的。

这一政策如果得以持续，会把中国和东南亚所有重要国家附近的海域连接起来。在后一地区，美国海军是最为强大的。但是中国在控制越来越多的海域，甚至建造新的岛屿。这挑战了美国，并试探其决心。美国的回应是将其海军舰艇航行至这些「岛屿」附近。针对华盛顿对在南中国海停止造岛的反复要求，解放军的答复是使用新的一种最大型的后勤舰，以为其在远方岛屿，岩石和珊瑚礁的部队提供保障。

据美国太平洋舰队海军上将斯科特·斯威夫特所说，在中国在有争议的珊瑚礁上建造岛屿和飞机跑道之后，它已有保卫其在这一地区主权的「能力」。不过，中国仍在继续建造新岛。而且，中国会在2016年发射其第二个空间站「天宫二号」。这除了技术上的，还有军事上的重要性。这些事情说明中美之间的矛盾正在激化。欧巴马近日访问日本和越南，而这又被中国视作反对它的行为绝非偶然。

经济力量产生政治力量

列宁说，「资本主义越发达，就越感到原材料稀缺，对原材料的搜索和竞争就越激烈。」中国在资本主义重建后，不得不为自身利益在全球寻找市场和原材料，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这一行为让它不仅和邻国（越南，日本，台湾等），也和首要的超级大国美国相冲突，这难道不是同样清楚的吗？

中国国家机器是1949年中国革命的产物。这一强大的，组织良好的国家不受帝国主义支配，得以小心仔细地促进并保护资产阶级的发展。几十年来，它主持建成了国有和私有大垄断企业，并促成了巨大的资本积累。全部的历史都表明，经济力量的积累必然在某阶段体现在政治军事力量建设中。目前，该地区（译者注：指南中国海和东中国海地区）其余所有重要国家——日本，南韩，越南，泰国，印尼，马来西亚，台湾和菲律宾——都是美国的盟友。繁荣的中国经济让这一地区成为世界贸易的关键，但是美国控制着这里。

今天的中国不仅有强大的工业基础，还有强大的军队。//图片来源：公有领域

今天的中国不仅有强大的工业基础，还有强大的军队。他们为什么要在太平洋造岛？这是为了控制有三分之一世界贸易从中经过的海域。美国对此感到愤怒，并进行谴责。美国派遣战舰在这些岛屿附近航行，让美国与中国发生了近距离对抗——难道这只是表演吗？这大概不会导致战争，但是冲突是真实而严峻的。

除了日本，所有前文列举的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都是中国，而非美国。中美之间的矛盾会随时间激化，因此未来其中一方必须要被放弃。这一进程甚至出现在了遥远的美国传统忠诚盟友纽西兰和英国。纽西兰声称如果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是被设计来控制和孤立中国的话，它将不会签署这一协议。

《金融时报》（2015年10月12日）评论道：「尽管一些邻国会欢迎中国的投资，它们是否愿意接受中国的过剩产品就不那么清楚了。许多国家自己就有失业问题和效益不佳的钢厂，或是发展本国工业而非进口海外产品的野心。」中国和斯里兰卡已经就它们之间的合同发生了摩擦：新政府不愿意完成前政府和中国签下的交易。

这篇评论的结论是：

「奇怪的是，列宁的帝国主义由资本主义过剩驱动的理论似乎适用于（表面上）世界上最后的『列宁主义』国家之一。『丝路』战略与导致了巨大生产过剩和对新市场的需要的投资潮相对应并非偶然。」

如果资本的谋士都能看到中国是对西方有越来越大威胁的新帝国主义国家，难道马克思主义者不是当然也该看到这点吗？列宁指出国际上各国力量的对比一直在变化，而它们的势力范围就像大陆下方的板块那样移动。正如后者能产生地震那样，各国为了势力的碰撞也会产生各种危机和冲突。

在2000年，中国拥有250万军人以威慑任何可能「犯我中华」者。但是战争史教导我们，防御力量可以被轻松地转化为进攻力量。中国现在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中派出维和部队和军事观察员最多的国家。中国已经向利比里亚，刚果，苏丹，海地甚至黎巴嫩派出过军队。这就像是为未来更严重的海外军事干预进行演练一样。中国近日通过了一条新法律，首次允许其士兵在位于他国的基地中驻扎。

习近平已经表示了增强海军实力，让中国的海军力量与其地缘政治地位相符的意愿。他列举了一系列中国参与的地区性冲突，并提到了中国在太平洋地区的慢速战术：在该地区进行一系列小型挑战，然后最终把既成事实呈现给他国。他还提到了中国建造航母的计划。虽然中国在这一技术上仍然远远落后于美国，但是这指明了未来的方向。

中国军事支出的程度可以由下述事实看出：17年来，中国的国防支出大概每年增长10%。中国增长的经济力量必然在某个时刻表现在军事上。我们可以从这些数据中看到中国军事力量增长。华盛顿的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表示：「它（中国）正在运用其核心力量说服其他国家在领土问题上挑战中国是不划算的。」这指的是那些随着压力在中美之间摇摆的太平洋沿岸国家。中国在不断地测试它能在这一地区把美国逼退到何等地步。

中国在亚洲的扩张挺进让它与越南，日本和菲律宾发生了冲突。建造新岛屿和基地不仅对这些国家，而且也对美国是公开的挑衅。中国建造这些军事基地难道是符合美帝国主义的利益的吗？没有一个观察到当下实际的具体事实的人会这么想。

这意味着中美之间会有一战吗？中国会掌握美帝国主义那样的力量，或者替代其成为帝国主义国家中的霸主吗？我们不这么认为。显然，中国具有一个帝国主义国家所有的印记。但是它的崛起受到一定的限制。如果未来全球形势是20或30年的繁荣期，那么中国可以挑战美国的全球世界霸权，但是未来并非如此。

中国过去发展得很快，但是如今这一进程似乎已经到达极限了。经济增长正在放缓，甚至可能在接下来的时期陷入衰退。事实上，中国经济发展放缓有把世界经济拖入萧条的危险。因此，在资本主义基础上，中国不大可能取代美帝国主义的地位。资产阶级所谓的「专家」在过去也对日本说过类似的话，直到日本陷入了直至今日的长期经济停滞。

「反对帝国主义」？

毫无疑问，我们必须要反对帝国主义的一切形式和表现。但是，在强调主要敌人是帝国主义时，我们有可能面临在紧要关头向各国的民族资产阶级屈服的危险。让我们举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

马岛战争是阿根廷军政府发动的，为了转移威胁推翻它的群众的注意力的军事冒险。矛盾的是，阿根廷的将军们的勇气受到了卡林顿男爵（柴契尔的外交大臣）与之秘密商议将有争议的岛屿交给阿根廷的鼓舞。我们还应该补充一点，在战争发生之前，阿根廷独裁者和柴契尔及英帝国主义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如果加尔铁里能够等待的话，他本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这些岛屿。但是他等不了。

资本主义是一个到达了自身极限，需要被推翻的系统。国际马克思主义力量必须要成长起来，以解决历史提出的任务。//图片来源：《社会主义呼唤报》

向革命发展的群众运动迫使他发动入侵。柴契尔不能够接受军事失利的羞辱，因此派出了特遣部队以夺回马岛，并且成功地做到了。马克思主义者应该采取怎样的立场呢？英国马克思主义的立场是反对这场我们认为双方都反动的战争。

尽管柴契尔试图躲在保护岛上居民免遭阿根廷法西斯政权毒手的借口后（好似她之前都没有察觉到法西斯的存在！），她的帝国主义反动本质是非常清楚的。但是另一方也没有哪怕一点进步性。反动的阿根廷军政府利用群众的反帝情绪，挥舞著爱国主义大旗来模糊群众对这一政权罪行的认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并取得了暂时的成功。

那些自称阿根廷「托洛茨基主义者」的团体的立场是什么呢？它们倒向了阿根廷政府并支持其军事冒险，抛弃了所有的革命或阶级立场。一个主要的「托洛茨基主义者」甚至参加了军政府所谓的「反帝战争」。这是对社会主义最根本原则的背叛。对此的辩护建立在认为阿根廷是所谓「反对帝国主义」的「贫穷的依附国」的错误基础上。

事实上，军政府无意真正地与英帝国主义斗争，就像柴契尔不想真的为马岛人的权益而战一样。反帝战争的第一个行动会是没收帝国主义者在阿根廷的财产。阿根廷没有做到这一点，相当于是在背着一只手去作战。结果是可耻的战败，而这导向了阿根廷革命。

「主要敌人在国内！」——这是列宁的口号。他绝不会异想天开地强调沙俄对外国帝国主义的依附性，而总是坚持认为俄国工人必须反对本国的资产阶级。当日本在1904年入侵俄国时，列宁有没有大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呢？他当然没有。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列宁的态度是什么呢？他会说，德国帝国主义者是我们的敌人，但是我们的任务是推翻本国的统治阶级。让德国工人来处理德皇吧！

在中国境内，有些人打出了「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但是中国工人的任务是推翻中国的统治阶级。与此相反，「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鼓励中国工人和他们的民族资产阶级联手反对外国资本家。这完全说不通，除非它采取相反的方向，针对中帝国主义。在俄国，「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就更误入歧途了。弗拉基米尔·普丁会高兴地采纳这一口号，因为他在与美帝国主义进行不断的斗争。但是这是帝国主义匪帮之间的斗争。其中任何一方都没有哪怕一个原子的进步性。

事实上，俄国马克思主义者面临着很困难的问题。现在，俄国政治是高度两极分化的，不过不是根据阶级路线，而是根据民族主义路线。在一方面，亲西方的自由派支持反动的基辅政权以反对普丁。在另一方面，许多人支持普丁以反对基辅的匪徒和法西斯主义者。

我们应该支持谁呢？问题是许多工人已经被普丁的「反帝国主义」煽动欺骗了。那我们应该随大流高举「打倒帝国主义」的标语吗？这对普丁是很适宜的，也毋庸置疑地会为我们赢得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史达林主义者和其他反动派的掌声。但是这会彻底消除我们作为一股真正马克思主义的力量。我们当然不能支持所谓的俄国自由民主主义者——他们实际上是捍卫美帝国主义和国际资本的利益的。但是我们也不能支持既不贫穷又不依附其他国家的普丁俄国，因为它是一个完全受自私犬儒的目的驱动的帝国主义国家。

俄国群众憎恨帝国主义，这就像阿根廷群众对帝国主义的憎恨那样是有进步内容的。但是普丁和阿根廷军政府一样利用了这一憎恨为反动目标服务，把工人的注意力从他们的最大敌人——俄国银行家和资本家——上转移走。我们在俄国（和中国）的口号不是没有实际内容的「打倒帝国主义」，而是「打倒寡头政权！一切权力归工人阶级！」

当然，我们必须提出合适的过渡要求，包括能够帮助我们接触工人和青年的民主要求。但是归根到底，唯一的出路是社会主义革命。资本主义早就不是一股进步力量了。资本主义的继续存在正酝酿着人类的灾难。人类本可以进步得快得多，却在过去一百年间付出了惨痛代价，包括两次为重新瓜分世界发动的世界大战。虽然目前不会发生这种事，但是世界上仍然有着不断的，每天杀死成千上万人的「小型战争」。

至少有五百万人在帝国主义策动的刚果内战中失去了生命。叙利亚进入了无尽的噩梦。数以百万计的人被驱赶出故乡，徒手敲打着「文明的」帝国主义欧洲为了阻挡他们进入而立起的墙。列宁说资本主义是永无止境的恐怖是多么正确啊！资本主义是一个到达了自身极限，需要被推翻的系统。国际马克思主义力量必须要成长起来，以解决历史提出的任务。

2016年6月9日，完笔于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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