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文原文於2023年10月9日發布於IMT（國際馬克思主義趨勢）官方電報頻道：https://t.me/imt1917zh）

7月底，中國衛健委等10個部門聯合部署，開展為期一年的全國醫藥領域腐敗問題集中整治工作，在全社會掀起了一輪聲勢浩大的醫療反腐浪潮。 幾個月來，中國官方和媒體齊心協力宣揚腐敗分子的罪無可恕和國家執行的輝煌戰果，企圖繼續蒙蔽勞動人民。此次反腐行動是中國官僚對波拿巴式流氓行徑的無恥照搬，是為其官僚體制和經濟敗局做的無力遮掩，是在對廣大普通醫療工人進行肆無忌憚的攻擊。 作為馬克思主義者，我們要認清現實，與官僚以反腐名義進行的緊縮政策做最堅決的鬥爭，抵抗資本國家對醫護工人的攻擊！

醫療反腐：免罰的贖罪券

中國共青團為醫療反腐所定的總基調是：「醫療反腐為當前最緊迫的‘醫改‘！ “這種思想即是官僚主張的反腐出發點：出了問題不關制度的事，只不過是一些人思想滑坡了。 他們極力向人民訴說醫療保障制度如社保一樣完美無缺，醫療衛生體系如官僚體系一般至善至美。 但是規模如此巨大的反腐行動為何是現在發動？ 為何對準了醫療體系？

人民期待的解封后經濟復甦毫無蹤影。 全國經濟下行嚴重，實際緊縮愈演愈烈。 青年失業比例飆升，居民消費水準降級。 地方債務泰山壓頂，中央財政收入吃緊。 經濟的變化造成了階級力量對比的變化，越來越多的人被拋向無產階級行列，勞動人民的生活水準的江河日下使得民怨四起，社會矛盾和階級鬥爭愈發激烈。

官僚國家自詡為高居於社會之上的平衡手，對於解決階級社會的矛盾採取一種非常功利和盲目自信的態度。 盡管幾十年改革開放帶來的大量經濟增長和相對於的社會穩定使得中國官僚自以為已經「馴服」資本主義了，但是當下經濟危機的愈演愈烈，還是使官僚向中國資本主義帶來的巨量債務、經濟增長降速屈服了，其反動性質暴露的一覽無遺。 對於解決經濟增長或資本積累問題，中國資本主義只有兩條選擇，向外擴張市場和向內進攻工人階級。 今年的對外貿易滑鐵盧，而俄烏戰爭的泥沼狀態則向中國官僚警醒了軍事行動的冒險性，在對外擴張信心衰退的情況下，官僚在內憂外患之下向勞動人民揮起了屠刀，伸出“反腐“之手侵害普通醫護工人的利益。

不對資本家開刀，向工人階級進行緊縮政策是資本主義解決債務的自然邏輯; 醫療和教育在公共事業系統中為大量注資的部門，其中從業工人的薪資和待遇較為體面，自然成為了中國資本主義的首要緊縮目標。 2022年中國財政支出總計260609億元，其中教育支出39454億元位列第一，醫療衛生支出22541億元位列第三。 國家財政如此困難，編制改革勢在必行。 醫療衛生系統和教育系統在一定程度上也相對獨立於公務員系統。 對教師的進攻早在疫情封控時期就開始了，各省份高校教師工資顯著下降，中小學教師工資下降和拖欠情況與日俱增。 豐厚的油水和可操作性，長久以來的醫患矛盾和醫療重擔與社會輿論的熱切關注，使得醫療系統的以反腐名義的緊縮措施成為官僚如今的不二之選。

中南海的教宗一道聖諭絕罰了醫療系統，兩個多月來贖罪券的金幣收的盆滿缽滿。 可醫療系統嚴格來說算是整個官僚體系的一部分，這種絕罰好比聖父絕罰聖子一樣滑稽。 以防萬一，官僚在黨政機關的聖經上寫道：「醫療衛生體系及保障體系是超然無暇的，但醫生作為人類還是有原罪的，在神聖的醫院裡，大官大貪、小官巨貪、醫生狂貪。 ”

事實當真如此嗎？

資本主義與醫生、護士的無產化

資本主義社會裡，體力勞動與腦力勞動是一對常見矛盾，醫生同教師與律師作為腦力勞動的標杆，時常被打入小資產階級行列的整體。 但是，我們當下帝國主義時期的特點之一是壟斷的加劇，這一點也反映在醫療體系上。 一百年前醫療行業的自由職業者（私立診所和家庭醫生等）在中國近乎絕跡。 醫生必須圍繞著醫院這一台巨型機器打轉，他們已經被完全納入到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

據中國衛健委統計，2022年，全國衛生人員總數1398.3萬人，比上年增加50.8萬人。 衛生技術人員有1124.2萬人。 衛生技術人員中，執業（助理）醫師428.7萬人，注冊護士501.8萬人。

428萬人中，住院醫生在醫生全體中約佔80%，主治醫師佔15%，主任/ 副主任佔5%，此外還有83萬不計入醫生人數的規培醫生。 幹活最多、工時最長的規培醫生的工資只有2000-3000元，住院醫生工資從不發達省市到發達省市遞增為5000-6000元（除上海外）。 按勞動收入分析，這約500萬醫生中起碼有70%以上的人都屬於無產階級，他們的工資僅僅能夠糊口（維持其自身勞動力再生產），規培生甚至需要家庭的救濟。 護士的情況則更糟糕。 我們可以稱之為醫護工人。

疫情三年中醫護工人的工時越來越長，工作越來越繁重，工資待遇卻沒有什麼變化。 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見都沒見過贓款，卻要為高官的貪腐「買單」。 當下的反腐行動除了對少數倒楣蛋高官打擊之外，主要的方法是由各地衛健委公佈一個廉政帳戶，要求醫院科室往裡頭上繳“能夠安心睡覺的錢” 這種流氓辦法立刻就表現成了由科室主任等「醫生貴族」。完全掌控的基層醫生均攤制，不交直接從工資扣，從大型三甲醫院到地方小醫院無一例外。 事實證明，官僚系統的反腐反壞行動本質上是反勞動人民、維護自身統治，受苦受難最多的也是勞動人民。

歸功於官僚的宣傳工具和醫療制度造成的長期醫患矛盾，大多數人民竟然對此次醫療反腐拍案叫絕，把整個醫生群體打為新時代的牛鬼蛇神和吸血鬼，治病救人的醫生竟背負著某種原罪。 從國內社交網站到國外的推特，「看病難看病貴，都是醫生搗的鬼。」和「無醫不談，無醫不黑。」的輿論佔據主流。 這種思想反過來進一步激化了醫患矛盾，使得醫護在工作和值班時的精神折磨加劇。

社會主義者應堅決反對這種赤裸裸的向大部分的醫護工人進攻的行為，官僚和資本家對無產階級的任何群體的攻擊都是對整個無產階級的攻擊，普通醫護工人的利益受損就是整個無產階級利益受損。

醫療體系臨時工化：草木蕭疏的杏林

中國資本主義的黃金時期一去不復返了，階級固化和矛盾激化在各行各業比比皆是， 醫療體系也不例外。 近年來越來越多醫療行業從業者的中產階級美夢幻滅了，原以為靠熬資歷就能成為主任醫師和行政管理層中的一部分，而事實卻證明這扇通往資本主義第二天堂的門縫越來越窄， 高級職稱評選慢慢變成繼承制，依靠各種各樣的裙帶關系才有獲取的可能。 普通的醫護工人愈發面臨臨時工化的一個醫療體系。

2014年誕生的規培制度是資本主義社會等級制剝削的最血淋淋的體現。 盡管在經濟快速增長的情況下，官僚們出於維護內帑的考慮，沒有選擇雇傭更多正式的醫療從業者，而是從中世紀行會學徒制度得到了靈感，創造出了規培制度，延長了見習的醫療工作者的實習期，來壓低其工資，同時保證醫療行業有更多勞動力。 在讀的臨床醫學專業型碩士和博士、醫學畢業生和一些低資歷住院醫師必須以遠低於其勞動力價值的工資工作，不幹就無法獲得職稱、無法轉正。

規培醫生肩負著查房、診療、手術和值班等越來越多的重要職責，醫院的運轉很大程度維繫在他們身上，他們的不幸和血汗換來了官僚領導們的自由和奢華。 他們動輒被領導辱駡挑刺，威脅剋扣工資，彷彿天生低人一等。 剝削的進一步加劇也體現在規培醫生猝死率越來越高，和工時越來越長上。

規培制度號稱為了提高醫生能力與國際接軌，並減少醫院開支和用工困難。 實際上，規培制度所提供的無論是醫生待遇還是實際培訓能力都低得令人髮指。 過去十餘年來，看病難、看病貴情況的改善微乎其微，但國家醫療支出幾乎每年都保持巨額增長狀態，那麼通過大量使用規培奴隸所節省下來的開支，最後進了哪些人的腰包已不言而喻了。

隨著中國經濟增速減慢、債務暴增，緊縮政策只會是以各種形式出現。 我們很容易便能理出這般的未來前景：會有越來越多的規培生（實習、臨時工）代替正式醫生的工作，而他們的待遇也只會每況愈下，不會有改善。 醫院的職稱評選將越來越依靠資本和裙帶關系，因為高級職稱將越來越與實際醫療工作脫節。

面對普通醫護工人的滿腔怒火，醫院官僚會滿不在乎地喟嘆一聲：「這是沒辦法的事，治癒救人是最崇高的道德，相信青年人能夠負重前行，不負杏林中人美譽。 再說醫院也有績效要求嘛，也要遵循市場規律嘛，有話好商量，不要動氣。 」並緊緊握住藏在身後的皮鞭和镰刀，虎視眈眈地盯著眼前的「韭菜中人」。

社會主義是醫護工人的未來

每當危機到來，資本家和其政府的走狗從不願意為勞動人民的權益買單，寧願向無產階級在教育和醫療的利益開刀，也從不讓老闆、官僚為自己的債務買單。 如此流氓的反腐行動損害了整個公共醫療事業，傷害了廣大醫療行業勞動者的利益。 在未來，醫護工人將被推上險境，而不得不進行為生計的抗爭。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醫護工人的意識得到提高，特別是他們從學校走向工作場所后， 赤裸裸的剝削使他們意識到自己不是所謂的小資產階級，而是完完全全的無產階級。

22年底中國突然解封，感染新冠病毒的民眾數量劇增，醫院對規培醫生的勞動剝削更慘重了，並且取消了規培醫生的合理假期和返鄉權利。 對於感染病毒以及過勞患病的規培醫生，醫院也不予報銷醫藥費。 華西醫院一規培生的過勞猝死，暴露了規培醫生毫無勞動保障的事實。 出於反抗壓迫和剝削的階級本能，全國幾十萬規培醫生自發地通過抗議示威爭取自己的權利，在醫院內及門口進行了大規模的集會遊行，要求對話。 抗議在全國范圍內持續了一周多，基本上所有的規培醫生們都成功地爭取到了短假和返鄉權利。

規培醫生們給全中國的無產階級提供了一個最新的鬥爭榜樣， 權利和自由是靠組織和鬥爭得來的，無產階級的解放是無產階級自己的事， 而不是依靠資本家的良心或者官僚的施捨。

各行各業的工人階級應當對他們從事醫護工作的工友們予以支援，在醫護工人為爭取工資、值班補貼、縮減工時、改善工作環境等權利而鬥爭時，應該堅定不移地聲援並加入他們。

但是我們無時無刻都要強調，資產階級和官僚為勞動人民做的任何政治、經濟的讓步都是靠不住的，都可以被隨意推翻隨意鑽空子，只要國家政權掌握在他們手上，只要法律、軍隊和員警掌握在他們手上。 唯一的道路只有社會主義革命，把資本家和官僚趕下政權。

只有一個由無產階級民主管理的國家裡，只有社會以勞苦大眾的社會利益為目的調整、計劃生產時，人類才能開始得到真正的解放。 只有在那樣的社會裡，醫護工人才能真正地擺脫經濟上的剝削和奴役， 才能得到符合自身付出和能力的物質與精神保障，才能心甘情願且無所顧慮地投入到保障大眾健康、改善人民生活的崇高事業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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