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齡化還是體制老化?
據預測,到本世紀末,全球人口將出現自黑死病流行以來的首次下降。在各大洲,嬰兒「嗒嗒嗒」的腳步聲正被「當啷當啷」的拐杖聲所取代,因為在巨大的工作生活壓力下,家庭規模正在縮小。面對工人的短缺和領取養老金年齡人口的增長,統治階級對所謂的「人口結構轉型」憂心忡忡。(按:本文原文發表於2023年9月27日。譯者:躍石)
教皇方濟各談到了「人口冬天」;中國共產黨官員對中國現在的人口萎縮感到絕望,而英國央行行長則認為英國經濟將被低生產率和人口老齡化這兩塊大石頭壓得喘不過氣來。(統治階級)正在制定計劃,讓工人為這場危機付出代價,從搖籃到墳墓為止。
對人口減少和老齡化的擔憂是對人口過剩的焦慮的鏡像。它們的根源都在於這個社會把利潤看得高於一切,因此無法釋放現代工業巨大的生產潛力,讓每個人都能少工作、早退休,並擁有自己想要的家庭。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轉變?有兩個趨勢在起作用。一方面,平均預期壽命在 20 世紀後半葉猛增。到 2050 年,全球將有 15 億人達到領取養老金的年齡。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的成員國中,85 歲以上的人口將增加兩倍。與此同時,家庭規模也在縮小。1965 年,全球婦女平均生育 5 個孩子。如今是 2.3 個。當這一數字降到 2.1 以下時,在沒有移民支持的地方,人口勢必會下降。目前國內生產總值世界前15的國家都出現了這種情況。
節育措施的進步以及婦女大量加入勞動力大軍,使她們在經濟上更加獨立,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生育率。然而,孩子的數量卻遠遠低於許多希望為人父母者的願望。
經合組織公布的數據證明了這一點。根據他們的研究,成年人平均希望有 2.3 個孩子,但只有 1.6 個。只有 2% 的成年人希望沒有孩子,但實際情況卻是這個數字的五倍。在全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成員國中,沒有一個國家的成年人的子女數量接近他們的願望。
這條鴻溝是現代資本主義直接造成的。不斷飆升的房租、漫長的工作時間和不完善的兒童保育服務壓垮了工薪家庭。在如此巨大的壓力下,大多數工薪父母在工作和睡覺之間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完成養育孩子所需的家務勞動,而育兒、教育和家庭經營的成本卻在不斷攀升,超出了他們的承受能力。
時至今日,全世界婦女每天花在家務勞動上的時間約為5小時,而人口較多的家庭更是加重了這一負擔。社會化兒童保育不足或不存在,通常會將養育子女的責任推給母親或整個家庭。
在美國,養育一個孩子從出生到18歲的平均費用為30萬美元。如果孩子要上大學,還必須另外再增加10萬美元。美國並非特例。在荷蘭,育兒成本超過平均工資的一半。
因此,在那些子女數量少於自己意願的美國人中,64%的人認為花費是決定性因素。對墮過胎的英國婦女進行的一項調查發現,60%的人表示,經濟上的擔憂讓她們放棄了懷孕。
工作場所也不例外。在資本家眼中,準媽媽被視為生產力較低的工人。她們經常被污名化,半數婦女表示因懷孕而受到歧視。
當一位婦女告訴老闆她要生孩子的好消息時,她的老闆回答說:「如果你只買一個衣架,對你未來的職業生涯會更容易些」。
只要工作場所還在為利潤服務,母親們就會在事業和孩子之間左右為難。她們被迫從事兼職和彈性工作,同時在晉升時經常被忽視。在西方,當第一個孩子長到 5 歲時,一位普通母親工資會減少40%。
更低的薪酬和不斷上漲的成本意味著,生孩子——假如這是可行的——就像一條鎖鏈,將母親捆綁在家庭領域,在經濟上依賴於丈夫。只要情況依然如此,真正的婦女平等就無法實現。
資本主義下沒有解決辦法
目前的低生育率是家庭需求與資本家需求之間矛盾的產物。父母需要一個寬松的工作場所、負擔得起的高質量托兒所,以及在符合人類要求的條件下養育子女所需的資源。然而,資本家總是為了利潤而經營他們的工作場所,養育孩子所需的資源,無論是托兒所、寬敞的房子還是體面的教育,最終都必須來自他們的利潤。
由於擔心低生育率意味著新工人的供應會枯竭,一些政府試圖通過一系列「有利於生育」的政策來克服這一矛盾。這些提高出生率的嘗試都以失敗告終。
在中國,中國共產黨當局非常擔心人口老齡化,因此取消了獨生子女政策,現在鼓勵家庭生育三個孩子。盡管如此,青年失業率現在仍然居高不下,政府拒絕公布相關數據。
這個問題在南韓根深蒂固,即使斥資 2,500 億美元提供育兒補貼,也無法提高南韓創紀錄的低生育率(每名婦女生育 0.78 個孩子)。尹錫悅總統敗下陣來,轉而攻擊「女性主義」是問題所在。事實上,世界各地資本主義政府的「支持家庭」政策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在挑起一場文化戰爭。
例如,在生育率僅為 1.4 的義大利,梅洛尼大肆鼓動義大利人多生孩子。她所在的政黨將低生育率問題與移民聯系起來,煽動偏執情緒,聲稱除非生育率上升,否則義大利人將被外國人取代。
但義大利資本家階級需要的是廉價的、可高度剝削的工人。梅洛尼關於移民的言論純屬蠱惑人心,她關於「支持家庭」的言論也是如此。無論是她的政府還是統治階級,都無意為免費托兒所、更好的產假或任何其他能改善工人階級婦女狀況的措施買單。
幾十年來的緊縮政策
世界各國政府都明白,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家庭危機是無法克服的。哪個階級將為不斷增長的老齡化人口買單?不是資本家,他們正在各地削減醫療保健和養老金,讓老年工人工作更辛苦、工作時間更長、收入更少。
全球信用評級機構標普(S&P)在一份名為「2023 年全球老齡化:時不我待」的研究報告中,對西方政府在實施這些攻擊方面所做的工作表示「祝賀」。退休年齡提高了,養老金計劃調整了,繳費率也提高了。然而,標普很快指出,要阻止國家預算膨脹,還有更多工作要做,因為越來越多的灰發工人要求獲得養老金和醫療保健。
他們預測,除非帝國主義國家大幅削減平均10%的GDP(前殖民地國家為18%),否則政府債務將飆升,導致利率飆升,政府信用評級將全面降至「投機」級。
資本家將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迫使工人買單。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統治階級為了滿足老齡化的人口的需要,對有家庭的工人和考慮組建家庭的工人施加壓力,這將使組建家庭變得越來越難以為繼。資本主義的邏輯正在造成惡性循環。
(統治階級)需要的攻擊規模是巨大的。在英國,保守黨無情地實施了十年緊縮政策,但其效果只有標普所預測的一半。
工人們不會接受這樣的結果。在英國大學,講師們五年多以來斷斷續續地罷工,以反抗養老金的反改革。在法國,當馬克龍宣布打算提高領取國家養老金的年齡時,大規模罷工和騷亂已成為當今的主旋律。為了通過他的反改革,馬克龍不惜繞過議會。這場鬥爭不僅限於養老金。從倫敦到馬德里,工人們正在反擊對醫療和社會福利的不斷攻擊。
不是人口緊縮,而是資本主義危機
標普報告的基本假設是,經濟將繼續增長乏力。在資本主義基礎上,這是我們所能期望的最好結果。資本家們已經證明,他們無法釋放世界所擁有的巨大技術潛力的哪怕一小部分。但是,一個合理規劃的全球經濟卻能讓生產力飛速發展:在縮短工作日的同時大幅提高生活水平,並將婦女承擔的大量家務勞動社會化和自動化。
1930年,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約翰·梅納德·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預測,到2030年,每周工作時間將只有15小時。現在的資產階級經濟學家說,工作壽命將達到半個世紀。前幾代人會認為近乎神奇的技術奇跡已經出現,但一些家庭仍在為在一個像樣的大房子裡撫養兩個孩子而掙扎。當養老金、醫療保健和過去的所有改革在「財富不存在」的說法下遭到惡意攻擊時,數以億計的工人卻在失業中煎熬。
只要經濟仍然掌握在私人手中,由市場的無政府狀態驅動,家庭就會受到擠壓,直至吱吱作響。他們動不動就會在工作和養育子女的壓力之間掙扎。結果將進一步加劇人口危機。由於無法利用巨大的生產力,資本家們將確保工人們為了更少的報酬付出更艱辛的勞動和更多的時間,而醫療保健、養老金和其他千百種改革措施都是為了滿足資本的需求。
這不是人口統計的問題,而是資本主義衰落的問題。只有在世界範圍內對整個經濟進行民主規劃,才能打通這個死結。
衰老的不是人口,而是資本主義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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